“什麽情況?為什麽陛下會出現在這裡。”

　“我怎麽知道，你問我，我問誰?”

　“噓，別說了，跟上來了……”

　李勣伸手拍了下程咬金和秦瓊，尷尬的神情立馬換上一副笑臉。

　身後，李世民拋下那個煙花女子跑了過來。

　“呃，見過，見過……”

　“好了，好了，在外面就別整這些虛禮。”

　李世民沒好氣的朝三人擺了擺手，看了一眼樓道口，席雲飛以及四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質兒呢?”

　秦瓊見李世民一臉慌張，拱手應道:“公主殿下往三樓去了。”

　李世民聞言，微微頷首，剛要抬腳走上去，頓了頓，一臉疑惑的問道:“你們怎麽會跟他們在一起……不是說要去定軍坊偷師嗎?”

　秦瓊看向程咬金和李勣，說道:“也是湊巧在路上遇到的，聽說要來花樓，便跟過來見見世面，沒想到，會，會碰到陛下。”

　李世民老臉一紅，心虛的摸了下鼻子，沉聲道:“今日之事萬不可讓觀音婢知道。”

　“曉得，曉得，呵呵，陛下放心便是，俺老程嘴巴最是嚴實。”

　程咬金急忙表態，李世民重重瞪了他一眼，其他人他都不擔心，最怕的就是程咬金。

　“其實，朕也是好奇這花樓到底都有些什麽神奇之處，不得已才讓那個姑娘帶個路而已，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理解，理解。”秦瓊等人悻悻應是，就算不是，也不能說。

　李世民自知越抹越黑，也懶得再解釋，歎了口氣，便朝三樓小跑而去。

　···

　···

　翌日，趙缺是讓尿憋醒的，實在沒辦法，只能喚來弟弟趙虎，背著自己到後院釋放了一下。

　雖然記憶中這種被人扶著小弟的場景每天都有，有時候甚至還是大姐幫的忙。

　但趙缺身為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還是很難過得了這一關。

　有條件的話，一定要做個方便尿尿的輪椅，這是趙缺第一個心願。

　釋放過後，沒有豆漿也沒有油條，因為這個家還沒有這種條件。

　大姐端著一盆水，又拿了兩根柳枝給他。

　趙缺簡單的刷牙洗臉後，便拉著趙虎不讓他去幫人放牛羊。

　“不去放牛羊，咱們往後吃什麽?”

　長兄如父，大姐總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趙虎雖然心中不滿，但還是乖乖留在了家裡。

　大姐趙英不知道弟弟又要整什麽么蛾子，但昨日本就沒去上工，該納的鞋底積壓了一日，今日再不去可不行。

　臨行前偷偷囑咐趙虎好好照看趙缺，莫要讓他尋了短見，便小跑著朝雇傭她的莊戶家跑去。

　看著大姐離去的背影，趙缺眉心微蹙。

　之前的趙瘸子之所以尋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這個姐姐。

　村裡不知道什麽時候傳出來的閑話，很多好人家看上了大姐趙英，但就是因為她帶著一個拖油瓶弟弟，那些人都對這個好姑娘退避三舍。

　趙缺緊了緊拳頭，暗自發誓一定要讓趙英嫁一個最好的人家，而且還要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二哥，你叫我留下來乾甚嘛?”

　趙虎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因為太餓，正在喝水填飽肚子。

　趙缺回過神來，其實他也挺餓的，舔了下皸裂的雙唇，問道:“村子附近有小溪或者河流嗎?”

　趙虎點頭應道:“濟寧城附近什麽沒有，就是水多，大運河知道吧，離南村也就五裡地。”

　“水裡的魚蝦多嗎?”

　“魚蝦啊，當然很多啊，可惜咱家買不起漁網和魚鉤，不然我一定……”

　“行了，有就好，你背我去最近的小溪看看。”

　“小溪?”趙虎往後退了幾步，死命搖頭。

　“你怕什麽?”

　“二哥，你別玩我了，讓大姐知道我帶你去水邊，她會打死我的。”

　“沒事兒她打你幹嘛?”

　“她怕你跳水。”

　“……”

　···

　···

　一炷香後，迫於趙缺的淫威，兩兄弟還是來到了一條小溪旁。

　兩道乾瘦的身子在岸邊趴著，賊兮兮的小臉一個勁兒的往水裡瞅。

　“二哥你看，那邊好多小魚。”

　趙虎雖然欣喜這裡有魚，但雙手還是死命牽著趙缺的胳膊，生怕他跳水。

　趙缺支撐著坐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探頭朝水裡看去，還真的看到不少小魚在遊蕩。

　趙缺心下一喜，四下搜尋了一番，指著不遠處的蘆葦叢吩咐道:“你去摘些蘆葦，咱們做幾個地籠。”

　趙虎傻乎乎的撓了撓頭:“什麽是地籠?”

　“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你去摘來便是，我教你怎麽做，這條小溪應該有不少好東西，中午能不能吃到肉就看你的了。”

　一聽到能吃肉，趙虎忍不住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想了想，將趙缺背到離小溪較遠的一塊青石上放好，然後才按著趙缺的要求去采摘蘆葦。

　小夥子辦事很利索，不過盞茶功夫便摘了一大捆，雙手抱不住直接脫了衣服拿來捆。

　趙缺拿起一根蘆葦梗試了試韌性，滿意的點了下頭，又立刻吩咐道:“再去扯一點山藤過來當繩子。”

　“好咧！”

　見趙缺好像要編織什麽東西，趙虎急忙又去尋找山藤。

　這個時代的自然環境保護得很好，扯山藤的時候，趙虎還順手摘了好些汁水飽滿的刺泡子。

　兩兄弟吃完酸酸甜甜的刺泡子，蘆葦編的地籠也慢慢成形了。

　“小虎，蚯蚓。”

　這次不用趙缺再特意交待，趙虎跑到不遠處不知道誰家的菜地，挖了十幾條大蚯蚓過來。

　趙缺對這個三弟的執行力又有了一番認識，滿意的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然後將蚯蚓裝進山藤編的一個藤球裡，這樣既能讓魚聞到蚯蚓腥味，也能防止蚯蚓在水裡溜走。

　藤球丟進地籠裡，地籠丟進小溪裡，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不過，趙缺沒有讓弟弟閑著，又吩咐他去偷挖一點蔥薑蒜，還有帶辛辣味的茱萸。

　這些東西村裡普通人家是沒有的，但是村中唯一的地主家裡卻種了不少。

　趙虎自幼鍛體，身子靈活，偷點菜對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一去一回，懷裡抱著一堆滿帶著泥土芬芳的調味料，傻笑著向趙缺邀功。

　趙缺嘴角微微上揚，自己雖然是個瘸子，但三弟和大姐就是自己的雙腿，兩個人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是烙印在心裡最深刻的記憶，就算是現在的趙缺也無法視而不見。

　“把這些蔥薑蒜都洗了，然後回家找個乾淨的陶罐，統統搗碎。”

　家裡沒有鹽和醬油，趙缺只能讓這些辛辣之物發揮調味的重任，而搗碎後做蘸水，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二哥，你看。”

　不等趙缺說完，趙虎掀開單薄的長衫，幾顆青翠的萵苣掉了出來，還帶著油亮的菜葉子。

　趙缺不用想就知道這小子又順手牽羊了，不過也不惱，左右都偷了，多幾根萵苣估計也發現不了，肚子都填不飽，就別在乎節操了。

　“不錯，萵苣去皮切成條焯水後就能吃，至於葉子，洗乾淨了直接包著魚肉吃，配上蘸水，嘖嘖嘖……不行了，你趕緊去看看地籠有沒有收獲。”

　或許是真的運氣好，第一個地籠提起來的時候，趙缺明顯看到裡面有什麽動靜。

　趙虎雖然還在發育，但力氣已經不小，提溜著地籠放到趙缺跟前，激動的說道:“二哥，你是怎麽想到做這個的籠子的，你太聰明了，你快看。”

　說著，伸手從地籠裡抓出一條兩斤多的草魚來，好笑的是袖子上還跟著幾只求生欲極強的河蝦。

　兩兄弟看著不停掙扎的草魚同時吞了口口水，趙缺的肚子更是嘰裡咕嚕的叫喚了起來。

　好久沒吃蘸醬菜了，雖然現在條件簡陋了一點，但也夠填飽肚子。

　“走，回家。”

　“好。”

　趙虎露出純真的笑容，將地籠清空後，重新丟進小溪，然後左手魚右手菜，背上背著同樣傻笑著的趙缺，回家的路仿佛也因為有了吃的好走了許多。

　“小虎。”

　“嗯?”

　“去把大姐叫回來一起吃！”

　“好！”

　趙英正在村裡一個老嫗家裡納鞋底，看到弟弟趙虎趴在牆頭朝她揮手，還以為是趙缺又出了什麽事情，嚇得她差點被針扎了手指頭。

　“大姐，到了吃朝食的時辰了，二哥讓我喚你回去吃飯。”

　趙虎傻笑著吆喝了一聲，隨後麻溜兒的跳下牆頭，手舞足蹈的往家裡跑去。

　院子裡，幾個婦人相視一笑，趙家三個孩子裡，這個趙虎最招人喜歡，勤勞肯乾，身子骨還壯實。

　雇傭這些婦人的老嫗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朝眾人笑著說道:“今早先就這樣吧，剩下的吃了飯再來不遲，我也要去給小孫孫折騰點吃的了。”

　婦人們聞言，皆是面露喜色，其實她們也著急回家做飯，可老嫗不開口，卻是沒人敢提出來。

　好在趙虎這個鬼頭鬼腦的來喊了一句，不然，還不知道會不會拖到中午，到時候家裡的老人孩子怕是又要餓上一頓。

　趙英將最後幾針落好，針線歸置清楚後，還不忘幫老嫗把地上的線頭掃到一起。

　老嫗人老心不老，瞅了一眼趙英的繡籮，又看了看其他幾個婦人的繡籮，同樣是來做工的，一個收拾得整整齊齊，其他人卻都隨意將針線卷做一堆，用不用心，高下立判。

　眼看那幾個婦人已經走出了院門，老嫗拉住趙英，讓她稍等片刻。

　走進廚房拿了一個小罐子出來:“這是婆婆自己釀的醬油，你帶回去試試好不好吃。”

　趙英愣了愣，眼裡有淚光閃動，昨日怠工老嫗沒有追究自己已然過意不去，沒想到現在又給自己這麽珍貴的醬油，要知道老嫗家裡條件也不是很好的。

　“阿婆，我……”

　“拿著，別矯情，阿婆還要去做飯呢。”

　將小罐子塞到趙英懷裡，老嫗笑容慈祥的走進廚房開始忙活，話雖然不多，但就是讓人感動。

　趙英看著老嫗佝僂的背影駐足了半響，最後咬了咬牙，心想以後若是有能力，定要報答老嫗的恩情。

　···

　···

　趙家的小院子裡。

　趙虎喚了大姐回家後，便又快速折返了，小家夥嘴饞得很，根本放心不下家裡的魚。

　院子的青石板上，趙缺正拿著一把石杵搗爛那些蔥薑蒜。

　遠遠看到趙虎蹦蹦跳跳的身影，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大姐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趙虎有正門不走，偏從籬笆牆外翻了進來，跑到正在烘烤的草魚旁，聞著味道嘶溜著口水，說道:“大姐馬上就回來了，又不是不認識路。”

　正說著，果然看到趙英抱著一個小陶罐子，小跑著朝家裡走來。

　看到院子裡好好坐著的趙缺，趙英松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弟弟趙虎正用手戳著一條大魚。

　“小虎，你又去偷東西了?”

　趙英將小罐子放到青石板上，抄起一旁的掃帚就要打人。

　趙虎見狀跟小獼猴一樣翻過籬笆牆，警惕的看著趙英，辯解道:“我才沒有，是二哥用籠子捉到的魚，不乾我的事兒。”

　“什麽?”

　趙英一聽這小子還想把趙缺拉出來背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四下看了看，直接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扔了過去。

　“哎呦……真的是二哥捉的魚啊！”

　趙虎根本沒被打中，憑他的身手輕輕松松就躲了過去，就是嘴上虛張聲勢，朝青石板上抱著小陶罐子流口水的趙缺呼救道:“二哥，你倒是快說句話啊，沒看大姐又彪了嘛。”

　趙缺此時眼裡都是小星星，剛剛趙英將小罐子放到他旁邊的時候，他就敏銳的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醬香，沒想到打開一看，還真是醬油。

　“大姐，別打了，那條魚真是我跟小虎去捕到的，不是偷的。”

　“真的?”

　趙英將信將疑，見趙缺正蘸著醬油在嘴裡吮著，還一臉陶醉的樣子，並不像是說謊。

　趙缺確定這罐子裡真的是醬油後，滿意的點了下頭，朝院外的趙虎喊道:“小虎，你再去看看有沒有收獲，晚上咱們再燉個魚湯。”

　趙虎如蒙大赦，笑著應下後，還不忘朝大姐趙英得意的勾了勾手指頭，好像在讓趙英跟著他一起去長長見識。

　趙英此時心中滿是疑慮，見狀急忙跟了上去，臨出院門前還扭頭看向趙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趙缺心有所感，鬼使神差的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尋短見的。”

　看著趙英如釋重負的表情……趙缺總覺得哪裡不對。

　···

　···

　沒有讓趙虎裝逼的心思落空，這次幾個地籠提起來，一共收獲了三條草魚，幾十隻河蝦。

　相比於漁夫用網肯定不算大收獲，但也足夠讓趙英驚得合不攏嘴，回到家裡後，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停止過。

　“二郎，你是怎麽想到用蘆葦做魚籠的，太厲害了……還有魚為什麽逃不出去啊?”

　將三條活蹦亂跳的草魚丟進水缸裡，是的，趙家喝水的大水缸，趙英還拿陶碗舀了半碗水解渴，看得趙缺眼角直跳，不過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條件，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吧。

　“也沒什麽神奇的，地籠的開口往內折，進去容易出來難而已，畢竟魚不是人。”

　趙缺懶得解釋，解釋太多反而容易讓人起疑，操起搗好的蘸水倒進碗裡，又加了一點醬油。

　“來吃飯吧！”

　大大的青石板上，一碟水煮萵苣，一碟洗好的萵苣葉，一碟撕碎的炭烤草魚肉，一碟剝皮去殼的水煮蝦仁，還有趙缺調製的蘸水。

　“要是再有幾個饅頭或者一碗米飯就好了。”

　面對這桌還算豐盛的朝食，趙缺嘀咕了一句，然後看著一動不動的趙英和趙虎，疑惑道:“怎麽了，開吃啊！”

　趙虎用力吞了口口水，怔怔的看著趙缺。

　趙英也差不多，嘴饞得直嘶溜:“二郎，你是家裡的長男，你不吃，我們怎麽吃?”

　“呃?”

　趙缺臉上表情微滯，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了一眼趙英，拿起一片萵苣葉攤開，將蘸了醬料的魚肉和蝦仁放上去，再放兩條萵苣條，輕輕卷起來。

　“來，啊！”

　“二郎這是……”

　趙英見趙缺突然這麽體貼，羞赧的後仰著脖子，怔怔的看著趙缺，不知該如何推拒才好。

　趙缺笑著說道:“大姐，你剛剛也說了，我是家裡的長男，爹娘走得早，以後這個家裡我最大，沒錯吧?”

　趙英與三弟趙虎相視一眼，兩人都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是這個理兒，沒毛病。

　“那就是了，以後我說什麽做什麽，你就聽著看著，現在我喂你吃，你就張嘴吃，懂了嗎?”

　“可是……”

　“嗯?！”

　趙英還要解釋，突然看到趙缺臉色一板，急忙張嘴吞下趙缺手裡的蘸醬菜。

　只是一瞬間，心中的忐忑就被嘴裡的美味取代，這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沒有之一。

　趙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如法包了一份，送到趙虎嘴邊，對待值得珍惜的人，他從不會厚此薄彼。

　趙虎受寵若驚的縮了縮脖子，見趙缺微笑著看著自己，眼角頓時濕熱起來，張嘴咀嚼著趙缺親手包給他吃的蘸醬菜，任由眼淚唰唰往下落。

　“好吃嘛?”

　“好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