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感覺到撲面的熱浪了，強得如同一場燃燒的颶風。他把狙擊槍扔進水裡，張開雙臂，全部精神集中在“鐮鼬”上。

一百米的距離，龍王只需一秒就可以穿越。距離越近，風暴魚雷的命中率越高，但同時風險也越大，只要錯一秒鍾，他就會被龍王的烈焰燒焦。目光測距無法那麽精確，但他還有鐮鼬，他信賴這些風妖勝過信賴眼睛。

愷撒伸手抓住了蒙面的手帕。

“發射！”他扯下手帕高舉向空中，對著撲面而來的烈焰吼叫。

零猛地拉下發射閘，這一刻，愷撒已經被光焰吞沒了。摩尼亞赫號仿佛一艘正在航向太陽的太空船，眼前的光亮遮擋了一切。

摩尼亞赫號的船身震動，一個聲音在空氣中爆炸開來。

仿若雷鳴?仿若山崩?又仿若火山噴發?沒有語言能夠形容它的爆發，因為沒有一個詞是為了形容它而造的。

火箭引擎在水下噴射出長達百米的烈光，錐形的風暴魚雷如同一顆子彈那樣直射正前方。人眼只能捕捉它模糊的影子，黑影刺入了龍王的火焰，它的表面開始融化，金屬的外層剝落。

它一直前進。

狂躁的音爆中，魚雷達到了極速，脫離了江水，躍出水面。

直刺光明的太陽！

命中目標！帶著目標繼續前進！巨大的動能，數百年人類積累的所謂“科學”的極致，任何生物都無法阻擋。夭矯的龍形被帶得飛向空中，長尾在劇痛中狂擺。風暴魚雷和龍王一起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在兩百米外再次入水，緩緩地沉了下去。

音爆仿佛永無休止，愷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了鮮血。

在鐮鼬的強化下，巨大的聲音將他的耳膜摧毀。

零提醒過他，但是他沒有聽。

一切偉大的事業都有犧牲，一個耳膜實在微不足道。

他疲憊地坐在船舷上，已經沒有什麽力量再挪動了。

一個嬌小的身影走過來坐下，和他並肩，手裡抓著一根黑色的索子。零正在失血，剛才的發射中，一塊從儀表台上飛起的玻璃刺中了她的小腹，看起來沒醫生她撐不了多久。

潛水鍾的輪軸無法工作，現在只能靠她手拿著了。

路明非和諾諾逃出青銅城，但他們的位置在青銅城下方，要想上浮還得遊一段。但是路明非的潛水服壞了，也沒有氧氣，兩人只剩下諾諾的那套完整的潛水設備。

“換我的潛水服，”諾諾將自己的呼吸器接上路明非的面罩，在對講機裡說道，“別怕。”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兩個人只剩一套完整的潛水設備，在這裡誰有設備誰就能活，這未免仗義得過頭了吧?

“我受過的訓練比你長，能閉氣比你久。”諾諾抓住他的肩膀，透過兩層面罩，看著他的眼睛，“我說過我會罩你的，收人做小弟，總要有點代價。”

“我們一定能遊出去。”諾諾最後說。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關閉呼吸器的閥門，拉開潛水服的拉鏈。

諾諾隻穿著一套紅色的泳裝，皮膚在射燈下光潤如象牙，她修長柔軟如一條鯖魚的身體從沉重的潛水服裡脫出，一頭暗紅色的長發在水裡散開。

路明非被塞進了完好的潛水服，諾諾抓著他向上遊。每遊幾十米，她就會停下來從路明非那裡呼吸一口氧氣。不能說話，現在她全靠肺裡的氧氣存活，每一口氣都關乎生死。

遊了許久，他們看到了潛水鍾，摩尼亞赫號上的潛水鍾，裡面自帶有足夠的氧氣，他們只要遊進去就安全了。

諾諾深吸了口氧氣，然後朝路明非比了個手勢，

一口氣遊過去。路明非點頭，但他已經沒什麽力氣繼續遊了，只是機械地擺動雙腿，對於他這樣的廢柴，能做的也就是盡全力。接近了，諾諾奮力推著路明非向前。潛水鍾的艙門是打開的，像個等人回去的家那樣溫暖。

路明非進了潛水鍾，雙手撐著艙壁向諾諾招手，叫她也進來。

諾諾抓著艙門努力艱難地要遊進來，大量的氣泡從她嘴裡湧出，她肺裡的氧氣已經耗盡了。氣體栓塞作用在她身上，疼痛和暈厥正在加劇。

路明非伸手去拉她。

諾諾忽然抬起頭，路明非在她眼睛裡看到了驚恐。

路明非沒有抓住諾諾的手，他被推回了潛水鍾裡，艙門被猛地扣上。

潛水鍾的氧氣系統自動開啟，開始排水，路明非在裡面急躁地跳著衝諾諾揮舞雙手，不明白到底怎麽了。他和諾諾之間隔著厚實的黃銅艙門，只有一塊直徑20厘米的圓形玻璃，能讓他看見諾諾的臉，還有煙霧一樣騰起的血紅色。

在那瞬間路明非全身的血都涼了，他看見了那根刺穿諾諾心口的東西。一根鋒銳的尾刺，如同一支長矛，連著一根細長的尾巴，延伸向水中，隱隱約約的，他看見了龍的陰影。

龍王諾頓，他沒有死，盡管被風暴魚雷正面擊中，他也依舊活著。魚雷讓他重傷，但沒有致命，他依靠強大的生命力活了下來，找尋水下的獵物復仇。

在路明非和諾諾沒有察覺的時候，諾頓已經尾隨了他們。

這次不是自由一日，諾諾真的要死了，她的手還抓著潛水鍾的艙門，眼睛已經闔上，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全部的血在水中散逸如煙。

隔著那塊玻璃，路明非能夠那麽清晰地端詳她的臉，這個狡黠多變的女孩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永遠地睡著了。

路明非雙手抱頭，腦海裡一片空白。

怎麽辦?怎麽辦?他只能這麽呆呆地看著，看著女孩的血染遍周遭江水。

“不要……死……”他抓著潛水鍾窗口的銅條，對著外面大喊，明知不會有人回應他。

諾諾不該死的。這趟任務，諾諾不會死，如果她的搭檔不是他。他是廢柴，拖了後腿，廢柴……什麽都做不了。

“不要死！”他用盡全身力氣再次大喊，不知不覺地，眼淚滑過面頰。

源初澪緊皺著眉頭，神色狐疑。

諾諾死了，路明非也逃不掉，諾頓現在仍舊有余力撕裂潛水鍾，他們都要一起死在三峽水下。

『神之瞳』下，她能看到諾諾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不得不用『暴食之王』捕食諾諾的靈魂，然後展開『返魂的秘術』。

路明非很在意這個女孩，他現在活著的動力幾乎都是來源於諾諾。

源初澪還沒有找到與路明非真正共鳴的地方，單單是為了她自己，她也得讓諾諾活著。

但是她在等路鳴澤。

源初澪桃紅色的眼瞳中，掠過了一抹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