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的風景，還是和兩年前一樣，一點兒沒變

　　那是我離開天堂去向地獄的過程，兩年前，我從這裡出發，去到那個種滿夢想的地方，我從沒後悔

　　思緒一下子回到兩年前的今天，那是王哥兒對家裡宣布前往大山支教的日子，也是一個不一樣的春節

　　餐桌上的氣氛很壓抑，所有人都看著我和我爹，三叔坐在一旁抽了一口旱煙，而我和爹正面對著面，不知道下一秒將會發生些什麽

　　我不知道還要告訴爹多少遍，我去大山裡支教一年怎麽了，我自信我有這個能力，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還能乾些什麽呢

　　“我還是那句話，你少給我吹”

　　“你走了就別回來，白養你了，臭小子”

　　“支教一年，就你?”爹一臉不屑的眼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到了那地界兒可不比咱這裡，不到一星期，你就得後悔我跟你講”

　　爹的話語十分緩和，只不過眼神一直沒有盯著我看，自顧自地在擺放碗筷

　　我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一直沒有敢跟爹紅過臉，我知道爹活到這個歲數兒，眼光比我看得深，他說“反正結果擺在這兒呢，當初我沒這樣想過?少走彎路，看著點該怎麽做，不要自以為是”

　　我沒有自以為是，只是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要如何說服爹，我的想法很多時候都不能被肯定，但明明是自己的決定，不需要別人承擔後果，讓我一個人去闖又如何，我已經有這個能力了

　　所以我仍舊一意孤行，“依依要去那兒，我得跟她走”爹突然就不說話，靜靜地吃著飯

　　“爹，我知道你們一直覺得我就一小屁孩，沒啥用，但是，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爹正要說什麽，一旁的三叔看不下去了

　　“是啊，你說家裡條件還行，咱不用去那兒支教，那些條件咱可以給”

　　“對啊，王哥兒，這事可沒這麽簡單，咱先想想再說”看著三叔略帶祈求的眼神，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三叔摸爬滾打了這些年，最後拿到這份厚實的家業，但我呢，我不怕這樣的煎熬，我只是缺少這樣的機會

　　我突然握緊了拳頭，“不行，我這次一定要走，誰也攔不住我”

　　爹突然站起身來，整個人臉上青筋暴起

　　“想什麽想，啊?”餐桌上的爹把碗一扔，歇斯底裡地叫喊著，沒用的東西，逞什麽能呢，我還不知道你，你今天到了那兒，明天就得打電話哭，要去，你就不要回來，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你不就是因為那個叫依依的女的走的嗎”爹整個臉都漲紅了，“我告訴你，她就是個有善面沒善心的人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沒看走過眼，你今天跟她走，萬一明天人家不要你了，你上哪兒哭去，啊?！”

　　我就知道是因為依依

　　我想著爹說的話，翻了個身子，看向依依，依依在一旁睡得香甜

　　我笑了笑，爹，我這次去支教，就是為了證明給你看我的本事

　　固執，偏見，很多時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意思，但我知道，不用時間去辨別，我沒法知道答案

　　分離的那個春節，剛開始也和往常一樣

　　破舊的泥瓦房又升起了燈籠，一大家子人回到了爹的老屋，爹就坐在門檻上樂呵呵地抽著旱煙，連家裡的黃狗都知道今天是個大喜日子，激動地在屋內外穿梭

　　最早到家的王哥兒和妹妹忙著給家裡人做飯，別的咱不敢和你吹，

廚藝是有目共睹的，無論是蒜蓉西藍花，還是酸辣土豆絲，糖醋排骨，王哥兒都是可以做的，我知道爹一直都很讚賞我的手藝，只是一直都沒有明說，怕我第二天就翹尾巴，每次吃我做的飯，總是那句陳詞濫調，“多向你妹妹學學，看你做的什麽菜，勉強下肚”　　吃飯前，爹就喊我去外面打爆竹去

　　自從村裡邊興了電子爆竹，小時候玩的摔炮現在是再也找不著了，以前也沒因為這東西挨打， 不是整天在大街上玩鞭炮，吵得別人不得安寧，就是在魚塘裡炸出一陣陣水花，讓魚一條條地翻了肚皮，後來次數多了，逢年過節也不讓放，否則旁邊的雞毛撣子可不是跟他鬧著玩的，偷偷放也不行，地上炸出一個黑坑，一下子就被發現了，滿地的碎屑也沒有人掃，風一吹就飄得到處都是

　　有時候飄到嘴裡，鹹鹹的，像是曬了幾天的魚乾

　　第一個提著大包小包到家的是我弟

　　“這是從那邊帶回來的土特產，爹先嘗嘗”

　　“哥，這是給你買的衣服，大過年的，別老穿那件中山裝了”

　　自從離開家鄉後，家裡再沒給他打過錢，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市裡面的物價貴，弟弟每天吃兩餐泡麵，白天去給人家搬磚，晚上就去餐館裡面洗盤子，忙起來常常一星期沒有休息，以至於每天眼睛裡都是血絲，房租貴，弟弟就睡在橋洞裡頭，至少有個地方棲身

　　“那地方好著呢，不比家裡差多少，就是沒個可以用的枕頭，第二天起來，手腳都是麻的”

　　在外打拚了這麽多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看著都心疼，身上滿是碎玻璃碴兒扎破留下的疤痕，身上好像披了一張黑皮一般，整個臉型，都透著心酸和不安

　　當初離開家時的破大褂，現在居然還披在身上

　　我苦笑了兩聲，今天是個好日子，掉眼淚幹啥呢

　　“換啥新衣服啊，我弟人長得這麽俊，穿啥都好看”

　　“在橋窪窪裡那麽髒，新衣服早給我蹭壞嘍”說完，又是一陣憨笑

　　“爹，你看我給你帶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