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說出來之後好一些了，也或許是有好友陪伴在身邊，終於，錦軒睡著了。

　這麽一折騰，反倒是路哲武有點睡不著，他轉頭向著錦軒看了看，因為熄著燈，其實也瞧不見什麽，但聽到他平穩的呼吸，還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剛才錦軒跟他說著自己的夢境，他沒跟錦軒說的是，他其實也做過一些夢。

　但那些夢，跟他們都無關，是他自己的。

　在夢中，他沒有遇見過錦軒，更沒有遇到蘇錦妤，他被留在鎮子上，而他的兄長，則在京城之中，為六皇子效力。

　沒有兄長跟著，他雖然每天去讀書，卻沒什麽心思，回到住處，不管是吃喝還是別的什麽，都並不算好。

　下人們拿著兄長給的錢，卻極少花在他身上，多數都被他們自己留下了。

　他們害怕自己告訴兄長，所以時常嚇唬他。

　事實上，他壓根就不會告訴兄長，因為他跟兄長之間，因為很多事情，變得十分生疏。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有一天，自己長大了，能反抗了，一定要讓欺負自己的這群下人們後悔。

　然而……忽然有那麽一天，他得到消息，說兄長為六皇子辦事的時候，遭遇了不測，連屍首都沒剩下。

　縱然兄弟間有生疏有隔閡，可畢竟是兄弟，他很難過，甚至無法相信，他很想親自去找一找，得親眼看到兄長的屍體，才能相信他真的不在了。

　可他還小，加上那些照顧他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他們自然不會讓他離開。

　他被關了起來，連讀書都不能去了，吃喝更是剩菜剩飯，連狗都不如。

　兄長的去世，對他打擊很大，他生了病，卻沒人在意，最終，他死在了關著他的房間裡。

　再之後……他似乎變成一縷幽魂，在世間飄飄蕩蕩，他看到那些下人知曉他死了之後，十分嫌棄的樣子。

　也看到他們連口棺材都不舍得給他買，直接一卷草席，將他扔到荒山之中。

　看到他們想法子將宅子賣掉，將錢都分了。

　看到……兄長回來，為他報了仇。

　原來，他並未真的死去，是因為六皇子聽人挑唆想要除掉他，被他躲過去了。

　他的屍體早已經被啃食，找也找不回來了，兄長為他建立了一座衣冠塚，之後便離開了鎮子。

　後來，兄長投奔了其他人，便是如今的皇上，他們很艱難的打敗了六皇子，得到了天下。

　再以後的事兒，他就不知道了，因為那時候，他醒過來了。

　雖然如今的一切，跟夢中並不相同，可醒過來之後，他仍感覺到心有余悸。

　他忍不住會想，若當初自己沒有遇見錦軒跟小虎子，是否一切會如同夢中一樣?

　但他誰都沒說，包括兄長。

　直到今天聽見錦軒說起他的夢，他忽然想到了這個被他塵封在心中的噩夢。

　於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錦軒的夢中如同他夢到的那樣發展，那自己的經歷，大概就會如同自己夢中發展的那樣。

　他不會碰到錦軒，也不會活到現在。

　這樣一想，又覺得有些神奇。

　因為錦軒的生活，沒有按照他噩夢中的發展，而自己的生活，跟他一樣，也沒有按照噩夢中的發展。

　可他們之間，卻擁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做了噩夢。

　身旁的錦軒翻了個身，似乎夢見什麽有趣的事情，嘻嘻的笑著。

　路哲武聽見了，哪怕不知道內容，也還是跟著嘿嘿笑了聲，翻了身閉上眼睛。

　很快，他也睡了過去。

　——

　“錦軒！”驚呼聲傳來，蘇錦妤猛然從床上坐起。

　她做了個噩夢，以至於驚醒，身旁的閻煜因為她的驚呼聲，也醒了過來。

　小魚兒似乎要醒不醒，閻煜起身到他的小床邊，輕聲哄著，讓他重新睡過去。

　“怎麽了?”回到床邊，閻煜關切的問道。

　“沒什麽，就是做了個噩夢。”或許是姐弟連心，也大概是她心中總掛念著錦軒，蘇錦妤做了個跟錦軒差不多的夢。

　夢中的她，並沒有變成蘇錦妤，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旁觀者的態度看的。

　她看到了原本那個蘇錦妤的死，看到了錦軒遭遇的一切，包括他跟路哲武說的，自己的早逝。

　“夢中的一切都是反的，如今不都好好的嗎?”聽蘇錦妤說了自己的夢，閻煜寬慰道。

　“是啊，幸好如今的一切，都好好的。”若換做以前，她真的只是個夢中的旁觀者，或許會同情這對姐弟，之後便沒有之後了。

　可正因為她變成了蘇錦妤，跟他們建立了感情，所以夢中的一切，就都變成了心有余悸。

　不過，跟錦軒不同的是，她的夢中有跟閻煜相關的事情。

　但她也夢到了閻煜幫錦軒埋葬原本那個蘇錦妤的片段。

　她的夢中，因為是旁觀者，加上那個蘇錦妤已經死了，所以他沒有娶妻，一生都是獨自一人。

　但他也救過裴奕，幫過裴奕，認識了路哲文。

　可以說，夢中的閻煜，那一生過的無聊且單調，不像如今這般，有妻有子有家人。

　蘇錦妤想，如果讓閻煜選擇的話，他大概還會選擇如今這般，娶了她，跟她有一個小家，然後一點點發展。

　而不是她夢中那樣。

　“怎麽了?”見她好半天不說話，閻煜再度問道，於是，蘇錦妤說了說自己夢中跟他有關的事兒。

　“恩，讓我選擇的話， 我還是願意選擇如今現實的一切，而不想跟你夢裡一樣。”

　聽蘇錦妤說完，閻煜立刻回應道。

　但凡體會過溫暖的人，又有幾個願意回到陰暗難過的黑暗之中呢?

　“睡吧，只是夢而已，如今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們都好好的。”

　將她摟在懷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閻煜放低聲音。

　蘇錦妤應了聲，重新閉上眼睛。

　夢境就只是夢境，既然她來到了這個時代，或許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再或者，就是天意讓她來到這兒，改變了原本會發生的一切。

　眼下的一切都很好，她相信會越來越好的。

　聽著蘇錦妤的呼吸重新變得綿長，閻煜也跟著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