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淵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他並未回頭,可周圍已經凝聚起氣,無形的威懾與壓力朝身後那人襲去。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
來者連忙後退數十步,半跪著惶恐道:“尊主,是我。”
那股壓力立即煙消雲散。
“青湛,你怎麽找到我的?”聞淵轉身,平靜開口。
“回尊主,順著一路的屍體與血跡……就找到了。”青湛誠實地回答。
有點意思。
聞淵笑了笑,迎著初升的朝霞,那張臉在瑰麗的朝霞下熠熠生輝。
或許是之前打鬥的緣故,眼角沾了一絲血跡,這讓他的笑平白多了幾分妖冶。
即使同為男子,看到此情此景,青湛也有些呆愣。
其實坦白來講,聞淵樣貌氣質的都極好。他眉眼的弧度很美,五官沒有任何的瑕疵,臉部輪廓很乾淨,沒有一絲多余的線條。
他的唇天生血色好,那種顏色襯得整張臉都明亮幾分。
可聞淵天生不愛笑,眼底有很深的東西。
這讓與他對視久的人莫名會有些害怕。
此時明明他只是隨意一站,就有一種無形的氣場。再加上久居高位的緣故,還未開口,就帶三分威懾。
青湛猶豫片刻,開口:“尊主,你受傷了麽?”
“嗯?”
“我嗅到很重的血腥味。”青湛回答說。
青湛此人,嗅覺十分敏銳。何況,他還眼尖的注意到,尊主今日穿的墨色衣袍。
尊主總是這樣,每次要動手的時候,總會穿深色的衣袍。而且今日,他前胸的顏色,還要比其他地方深些。
聞淵聽後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無妨,這是別人的血。”
也是,尊主怎麽會被那些人傷到呢,青湛想。
聞淵百無聊賴地望向江水中心。
他視力很好,能夠看到那江水中心,有一簇瑩藍色的東西。
那是一顆形狀奇異的樹。
這種樹他在月華靈界見過,名為“聚靈樹”。
這種樹能收納天地間的靈氣,因此聚靈樹下的靈氣濃鬱程度會比其他地方高得多。
可是這聚靈樹,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懸崖下滔滔江水晝夜不停的奔騰,這顆聚靈樹卻完好無損。
事出無常必有妖。
聞淵內心思緒翻湧,回頭見青湛還在一旁候著,於是負手開口道:“你派人去把屍體血跡處理掉,我一個人呆會兒。”
“是,尊主。”青湛回道。
青湛內心有點奇怪的想,明明江流中心什麽也沒有,尊主究竟在看什麽呢?
不愧是尊主,行為舉止也不是我等尋常人能看透的。
青湛起身告辭,不過瞬息,便已消失在崖頂。
……
耳邊隻余江水奔騰之聲,以及永不停歇的風聲。
江水中的瑩藍樹隨風搖動。
聞淵從身邊拿出雲血劍,鋒利的劍在霞光下一閃,劍柄上是一些繁複的暗紅色雲霧紋路。
明明還未沾血,就帶幾分煞氣。
畢竟是從無間魔窟帶出來的東西。
聞淵搖頭微微一哂。
雲血劍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映出了聞淵那雙不帶絲毫感情、淡漠的眸。
他望著自己,不知覺想起了那些劍下亡魂,曾在臨死之前對他說的話。
“你這樣濫殺無辜,將來定會不得好死!”
濫殺麽?我隻殺想殺我之人。
“你將來一定會得到報應,
死無葬身之地!” 要是有報應這種東西,那我當年從無間魔窟出來的時候,就應該死了。
微光裡聞淵面無表情,臉上顯現出極為冷峻的神色,手臂肌肉微微緊繃——
“當——”
清脆的響聲。
雲血劍從他手中脫落,砸到身邊的岩石上。
聞淵並未伸手去撿,只是在風聲裡沉默地閉上眼。
其實不用去回想,已經過去的東西,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可是為什麽又想起了呢?
“小淵,我不想殺你的,可是我們之中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
“小淵,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想擁有另一種生活。”
“所以你去死吧——”
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拳打腳踢與火光之聲融雜在一起。熱血飛濺在臉上、衣服、土地裡。
小聞淵被重重地撞到角落,渾身癱軟在一旁。
他瞳孔微縮,口腔裡全是血。
本應要失去意識的,可是在將死的那一刻,他拔出了雲血劍。
劍出鞘的那一刻,他聞到了濃烈的血氣。
過程怎樣已記得不甚清楚。
眼見著身邊的仇敵一個個的倒下,所謂的朋友一個個的倒下……到最後,只剩自己一人。
小聞淵活了下來。
他還記得自己將雲血劍插到那人胸口時,那人難以置信的神情。
“小淵……”
“不準欺負小淵,他是我兄弟,要打就打我吧!哎喲!”
“我比你大幾個月,那便就是你的哥哥了,誒!幹嘛冷著個臉呀?”
“你放心,將來我們一定能一起出去的。”
“小淵,對不起——”
不要再回憶了,快結束吧。
承諾與信任是假的,那只是熱血上頭後的虛偽產物,撐不到黎明便一觸即碎。
我只有自己。
我只能信任自己。
在聞淵沒有看到的地方,江水中心那顆瑩藍色的樹突然光芒一閃,不過片刻又恢復原狀。
一切如常。
聞淵則陷入一種沉重迷茫的飄渺之中。
周圍的景致都消失了,江水聲與風聲停歇,模糊成深深淺淺的灰白色塊。
他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時候,那個手無束縛之力,懦弱可笑,盲目相信別人的自己。
這些年來,他明明已經教會自己冷心冷清,狠厲與魄力一概不缺,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權勢與地位。
可為什麽——
他並不暢快?
他從血流成河,屍骨如山的地方踏過。
回首時,發現只有自己一人。
那一瞬間,聞淵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也不知在混沌裡呆了多久。
直到日高三丈,聞淵才挑起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眼。
豔陽高照。
聞淵一個人獨自靜坐在崖邊,隻覺頭痛欲裂。
“尊主。”身後傳來青湛的聲音。
聞淵一瞬間清醒。
青湛其實早在之前就來到崖頂,只是見尊主似乎在獨自思考什麽,以為對方趁著此等壯麗景色悟道。
於是他便不敢上前打擾。
不愧是尊主,隨時都能對天地有所感悟,青湛敬佩地想。
此時聞淵聽到青湛的聲音,內心有點微妙。
他向來警惕,可剛剛卻陷入心魔,對青湛的到來毫無察覺。
“何事?”聞淵語氣平淡地問。
“回稟尊主,屍體與血跡已經處理乾淨了。”
“嗯。”
“此外,還有一件事……”青湛神情凝重,臉上浮現猶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