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動亂,直到五月的時候,方才平息下來。
東京城中終於又恢復了歌舞升平的景象,走街串巷的人,像是從地裡冒出來的一般,陡然便增多了,賣瓜的婆子攤前,排了老長的隊,聽著她吹得天花亂墜的。
“我這瓜兒,種在泉水邊,沾了那山廟的靈氣,又水潤又甜,保證你吃了還想吃。若是有一個不甜,你再來買,買一個王婆子我送你一個。”
謝景衣坐在茶樓的小窗邊,看著外頭鬧哄哄的人,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
才喝一口,便無聊的放下了,“就沒有見過,來茶樓裡飲熱水的。這大夏天的,翟準的蠟燭都要曬化了,我卻食不得冰碗,簡直是慘無人道。”
柴祐琛無奈的搖了搖頭,往謝景衣的碟子裡夾了一塊奶糕,“這個已經放置過了,沒有那麽冰了,你可以吃了。”
謝景衣一瞅,更是無語,冰鎮過的點心,眼前這人,也非得把它放熱了再吃,簡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茶樓裡傳來了說書聲,“上回說道,那祈氏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動了歪心思,想要將光複帝拉下王座,糾結西京大將軍,起兵謀逆。哪曾想,少年出英才,光伏帝人小志氣高……”
也不知道是哪個狗膽包天的文人,寫了這麽一出話本子,一夜之間,京城所有的茶樓,都在說這個,講的正是齊太后謀逆,官家英明神武一招置敵。
“官家最近,那真是腳下生風,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咱們大陳,上一個有這威風的,還是三大王!”謝景衣說著,豎起了耳朵。
這些日子,黑羽衛忙得腳不沾地的,她同柴祐琛這可是才閑下來,頭一回聽這個故事。
“我瞅著,這話本子八成是官家自己個寫的,要不然的話,就是捉了人代筆,把他簡直誇得跟花兒似的,腳上踩坨白布,他能騰雲駕霧。”
柴祐琛想到了官家最近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倒是像他。”
上輩子的時候,齊太后謀逆,他們並沒有發現魯直平同曹用已經為後族所用,付出了血的代價,方才僥幸獲勝。
這輩子早有萬全準備,倒是顯得這謀逆有些像鬧劇一般,聲勢浩大的開始,隨即便悄無聲息得結束了。即便如此,京城大獄也差點兒被擠破頭了。
如此這般,關慧知送金子君去邊關的事情,反倒是無人在意了,謝景衣同趙掌櫃的拿了閃瞎人眼的金甲送行,得了關慧知的兩拳頭做回禮,回來湊在一塊兒,罵了她好幾日。
剛送完關慧知,謝景衣又送走了外放的大兄一家子,連帶著母親翟氏。
之前忙碌起來,尚且不覺得有什麽離愁別緒,可等真的空閑下來,卻發現這東京城裡,竟然找不著幾個能同她一道兒喝茶的人了。
“高處不勝寒呐。”謝景衣感歎出聲。
後黨被清除,朝廷之中,空出了許多位置來,宋光熙的父親調離了禦史台,柴祐琛破格升了禦史中丞,儼然是朝中大員了。
柴祐琛看了看謝景衣的肚子,夏日的薄紗已經遮掩不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比起初初發現有孕的時候,她明顯清減了不少,下巴都變得尖了起來。
“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柴祐琛突然說道。
謝景衣摸了摸下巴,“青……青菜,青瓜,青團,青……竹葉青……”
柴祐琛無語,“你怎麽不叫青蟲呢?”
謝景衣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只要他不怕被人笑話,我倒是不怕。我謝景衣的孩子,他就是叫青豆,人也得把他當金豆不是。”
“當然了,別人把他當金豆就算了,他要是自己個把自己個當金豆,那我把青豆打成扁豆。”
見柴祐琛不笑,謝景衣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不好笑嗎?怎麽我說什麽,官家都覺得好笑。那我再想一個。”
柴祐琛無賴的摸了摸謝景衣的肚子,“別聽你阿娘,成日胡謅。嬤嬤最近好像很高興。”
謝景衣點了點頭,“當然高興。看過一次的話本子,再看起來,雖然也好看,看早就知曉了後續會發生什麽事,既不驚險刺激,也沒有成就感了。”
“現在多好,我有了一個新的話本子。”
人人都說重生好,重生是好,謝家如她所願,齊齊整整的。當初臘八節,謝保林問的心願,全都實現了。大姐姐過上了平淡的生活,二姐姐嫁了最貴重的人,大兄仕途坦蕩,她離堂堂正正的走上朝堂,只有一步之遙。
就連那些敵手,都提前了好些年,成了手下敗將。
可到底有些索然無味。上輩子的時候,她覺得太后簡直就是一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輩子再看,倒像是個小土坡兒,一腳就踹平了。
而前世,她們一家子,就是被比小土坡兒還不如的臭蟲,碾成了粉末,光是這樣想,都覺得有些難以言喻。
現在好了,太后死了。她上輩子所知曉的許多事情,都派不上上用場了。像是翻開了一本新的書一般,讓人興致勃勃。
謝景衣想著,輕輕的拍了拍肚子,就連肚子裡揣著的這個,都是新鮮的。
“這一科的人,倒是走了鴻運,分到了不少好的差事。吏部忙完調遣之事,立後之事就要提上來說了。今日早朝,已經有人上折子了。”
柴祐琛突然說道,比起那些肉麻的話,他同謝景衣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還是談論著正事。
“反應可激烈?”
柴祐琛搖了搖頭,“人選有三個,一個是你二姐姐,她生了皇長子,乃是最大的優勢,但輸在家族不顯。”
謝保林雖然已經是朝中重臣,且算上謝景衣有三人在朝中做官。但比起那些有底蘊的世家大族,未免有些微不足道。
“家族不顯,未必是壞事。之前不就吃夠了後族強勢的苦頭了麽?莫不是想要再重演一次?我聽聞王公孫女王新文芳齡十六,賢名在外,可是人選之一?”
柴祐琛點了點頭,他向來不同謝景衣賣關子,“確實是她,王公雖然默不作聲,但自有門人往前推。另外一個,乃是你嫂嫂宋光熙的娘家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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