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心神不寧的樣子,是在想靜姝姐和雪音妹妹吧?”
“雪音倒是還好,主要是李……我是姝,她如果真被二七會擄去,那就太危險了。”
“靜姝姐皇室血脈,徐輝祖應該不敢拿她怎麽樣。”
“但願我的擔心都是多余,若我是徐輝祖,我就以姝為質,要挾臨安公主和弘毅先生為我的政治活動效力,比如誇大這次軍事行動的功勞,提高我在軍方的地位,又或以江浦防務空虛為由,上本主張增加應新軍的糧餉軍備。朝中不少官員都投靠了二七會,皇上面對眾口,也很難拒絕。”
“若真是這樣,公主殿下和弘毅先生會答應嗎?”
“很可能不會,因為他們都是極為忠直之人,縱然愛女心切,做事卻很講原則。否則他們也就不會為了江浦一縣百姓的安危,主動配合我們止息兵戈了。”
“那靜姝姐怎麽辦?”
“如果弘毅廬不肯就范,姝的處境就危險了。因為這是一個信號,徐輝祖絕不容許有人公然與他對抗,要是人人都學公主和弘毅先生,他二七會還怎麽活動?”
“你是他會殺了姝,以警示眾人?”
“能痛快的死,對她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就怕他們還有什麽更卑劣的手段。”
“靜姝姐……”風夜菱自己也有被擒的經歷,又想起曾淪為星落“坐騎”的杜媛,生出一種既後怕又不寒而栗的感覺,“所以你想怎麽做?”
“我想去救她,到京城去。”
“何時動身?”
“越快越好,我想今夜就走。藍楓也在京城,具體事宜我可以和他聯絡。”
“我和你一起去。”
“京城裡危機四伏,我尚且自身難保,如何照應得過來?我可不想嶽陽的事情再次上演。”
“那我在城外等你。”
“這也不妥,城外同樣危險,你孤身一人,萬一出點什麽意外,我怎麽辦?”
“我陪著她。”沈心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藍橋和風夜菱都是一怔,緊接著門被推開,他悠然走進來道,“不請自來,沒嚇著你們吧?”
風夜菱想到她和藍橋的話可能都被這位前輩高手偷聽了去,羞得霞升玉頰,搖了搖頭。
藍橋心想若真有沈心流這下最頂尖的劍法大宗師保護,風夜菱的安全確然可以放心,試探地道:“師公要帶她回弘毅廬去?”
“既然已跑出來,就不回去了。”沈心流呵呵笑道,“當年凌音閣主方如親自代先帝傳令,讓我到公主府邸潛伏,觀察李祺夫婦有無異動。我在弘毅廬待了十年,待夠啦,如今先帝殯,我也該為自己而活了。”
他頓了頓又道:“在茶山西麓有個隱秘的山洞,我可以和丫頭藏在洞裡。等你京城事了,再回來找我們。”
藍橋本就不解,為何風鎮嶽離去時特別囑托沈心流照顧風夜菱,此時趁機問道:“敢問師公,為何對菱兒的事如此上心?看侯爺對師公的態度,難道您和他是舊相識?”
“這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沈心流輕歎一聲道,“去京城的路還長,我路上講給你聽如何?”
於是三人趁夜出發,重新渡回到淮河南岸,撿荒僻路而行,直奔京城而去。
“那還是至正五年的事。”沈心流輕松地在前面帶路,邊走邊道:“那年河決濟南,官民房屋皆沒至頂。元廷雖開倉賑濟,緊急修築河堤,卻是杯水車薪,難解萬民饑饉。”
“至正五年?”風夜菱由藍橋背著,歪著腦袋好奇地道:“這都將近六十年前的事了,那年前輩才多大呀?”
“十九歲,比你們現在還咧。”沈心流笑著道,“那是我離開華山的第一年,心中還懷著濟世安民的宏圖大志,一聽濟南大水,立時便想趕過去,看看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藍橋年少時也曾仗劍走涯,此時頗有感慨地道:“少年饒理想,一旦受到現實的衝擊,真是比吃了黃連還難受。” 沈心流唏噓地道:“莫濟南,當時整個山東都是餓殍遍野。官員們貪汙賑災糧款,修堤者偷工減料中飽私囊,土豪劣紳趁機兼並土地,逼得窮人賣兒賣女,殺人越貨的盜匪隨處橫校在那種局面下,我除了殺幾個強盜泄憤,對大勢幾乎毫無影響。”
風夜菱眨著大眼睛道:“那後來呢?”
“有一次我碰到一個女孩,餓得沒力氣,腳一軟栽進水裡,眼瞧著就要溺死。”沈心流語氣沉重地道,“我救了她,又分她乾糧,她卻並不感激我。”
“這是為何?”
“她,我從河裡救她上來,她不溺死也要餓死,分她一口吃的,等過兩沒人管了,她還是要餓死。左右都是個死,又何必多在人間受罪。”
“在災區,這種事每都在發生。”藍橋苦笑道,“那姑娘得倒也在理。”
“我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哪受得了她這樣的話?當時腦子一熱便對她,我帶你離開這裡。”
風夜菱一聽來了興致,追問道:“然後呢?她就跟前輩走了?”
“我把她帶離濟南,把她安置在青州城的一家客棧裡,給了她一些錢,就想孤身離開。”沈心流緬懷地道,“那時我知道一位臭名昭著的蒙古高手來到山東,正打算和他決戰。”
藍橋笑道:“結果自然是師公贏了。”
“我殺了那位蒙古高手,自己卻也受了三處刀傷。”沈心流並沒有得意之色,反而有些慚愧地道:“我回到青州的客棧, 當晚便發了高燒,意識迷糊之間,就覺那姑娘在為我擦汗,又用客棧裡的毛巾浸了涼水敷在我的額頭。”
風夜菱油然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前輩不會就這樣淪陷了吧?”
“我很想沒有,但事實如此,也不容我胡謅。”沈心流回頭看了風夜菱一眼,有些難以啟齒地緩緩道:“後來我給她置了一處宅子,就重新投入到報國救民的事業當鄭誰想到一年後我回去看她,她竟抱了個女嬰給我。我們並未成親,我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身邊照顧,她承受不住鄉裡的閑話與白眼,和我一席長談後,便獨自離開了。”
風夜菱追問道:“那孩子呢?”
“我把那女嬰寄養在一戶普通人家裡長大,每年會去看她一次,也給了那家人很多錢,當然她並不知道我的存在。”沈心流顯然對未能給女兒一個正常的家庭感到十分愧疚,“直到她及笄成人,我把她許給了一位我認為值得她托付終身的英雄人物。”
“那個人是誰?”風夜菱和藍橋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
“此人姓風字正元,也就是今的文昌侯風鎮嶽。”沈心流長籲了一口氣,對風夜菱道,“換句話,我其實是你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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