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既可說是度日如年,又可謂是彈指即逝。
藍橋白雪音兩人既切實感受到真氣混融療傷對經脈修複的益處,又從藍若海葉雯的往事中收獲信心,便愈發勤勉起來。他們每天除了上岸取三兩野果充饑,多數時間都坐在水裡練功,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這種與對方血脈相通混融一體的感受。
在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秘境洞天之內,他們攜手探索藏於各自體內的另一個天地宇宙,以彼此的真氣為引,在這比大自然更神秘更迷人的內在的天地之中開荒、架橋、築壩、引流,將一片片經脈中的“蠻荒之地”開墾為可供收獲的良田。
三十日功行圓滿之夜,藍橋瞿然開目,望向月色下淡雅如仙飄逸若神的白雪音,不禁心潮翻湧,暗道相由心生,經營於內而形乎於外。兩人如今經脈修複內傷痊愈,就如同在體內整飭開闊河道,不但在體內耕耘出一片井井有條的小天地,更在體外呈現出更進一層的迥異氣質。
混融一體的真氣流開始緩緩分離,如抽絲剝繭,將分屬兩人的真氣一絲絲歸入各自的穴竅之中,沒有一絲差池。待得在兩人體內循環往複三十天的混融氣流分離散盡,化作兩人各自氣海中的一汪清潭,白雪音睜開妙目。她臉上閃動著不染一塵的聖潔光輝,露出一個發自心底的動人微笑,柔聲道:“大功告成哩。”
藍橋回以微笑,放開白雪音那對纖細柔軟的小手。一時間他竟有點空落落的感覺,仿佛對她那與自己血脈相連了一個月的雙手還有一絲不舍。
白雪音目光凝視著藍橋,但見月色之下,藍橋一對虎目深邃純淨浩如星海,石雕玉琢般的俊臉更有熠熠神光泛出,配合上他破爛衣衫下露出的健碩肌肉,以及近乎完美的身形線條,足以讓任何少女為之心跳加速。
這一次白雪音沒有害羞,而是大膽地和他對視,款款笑道:“直至此刻,我才有又活過來的感覺——”她旋又搖搖頭,“不,是重獲新生,且是如此美妙動人的新生。”
藍橋啞然失笑道:“說是新生的確半點不假,我們三十日行功結束後,不但經脈被拓寬變得更加堅韌,真氣混融重新分離後更是脫胎換骨,被滌至如天山融雪般清澈純淨。”
他從河水中站起,俯看向好似出水芙蓉的白雪音,感慨道:“雪音經過這一個月的潛修,也變得愈發美麗,恭喜你離紅顏禍水的境界又近了一步。”
“什麽紅顏禍水?”白雪音大嗔道,“誇本姑娘漂亮就不能用點好詞嗎?”
“這還不是好詞嗎?”藍橋撓撓頭道,“我的意思是,你現在這模樣足以讓天下任何男人為你心動。”
白雪音想也不想地道:“也包括你藍公子嗎?”
藍橋一怔,旋即臉上一紅,乾笑了兩聲道:“那……那當然……只可惜我這定力一向不太好,你可千萬別勾引我,小心引火燒身。”
“呸!誰要勾引你了!”白雪音紅著臉啐了一口,轉頭去看藍橋,卻見後者早已走到岸邊,也不知聽沒聽見自己的話。
藍橋雙手叉腰,對著樹根下的一片山珍哈哈笑道:“吃了一個月又酸又澀的野果,如今我可要大快朵頤了!岸邊的蘑菇們,本大廚盯你們好久了!現在本大廚準備大展身手,你們有沒有瑟瑟發抖啊?”
白雪音見他孩童心性,忍不住“噗嗤”一笑,豔若桃李,不可方物。
沒等多久,白雪音就享用到藍大廚精心烹製的宵夜。
一尾鱒魚,處理乾淨後被切做連而不斷的兩片,攤開了置於篝火上烘烤。白雪音精心采集的蘑菇則被藍橋用劍切成蟬翼般的薄片,置於攤開的魚皮之上。魚肉受熱浸出油花,沾在蘑菇上滋滋作響,又將蘑菇和魚皮粘連在一起。待魚肉被烤至焦香四溢的金黃色,藍橋小心地取下連著魚皮的蘑菇切片,遞到白雪音的面前,輕笑道:“嘗嘗看。” 此時的蘑菇已被烤至幾近透明,且發散著魚油的鮮香氣息,再加上焦香酥脆的魚皮,白雪音只是看著已不禁吞了口口水。她櫻唇輕啟,輕輕吞入口中,略嚼兩下已覺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世間極品。味覺上鱒魚的鮮香與蘑菇的清新,口感上魚皮的酥脆與蘑菇的韌軟,一切的味覺元素都在她這一口中完美地融和,讓她全心全情地投入到“吃”這件最簡單也最淳樸的快樂中去。
白雪音微眯著雙眼,直到將這一口咽下,才緩緩長歎一聲道:“若非親口所嘗,我怎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斯美味。”
藍橋笑道:“美食與美女,豈非本就是絕配?”
當下兩人你一口我一口,風卷殘雲地吃完了蘑菇,藍橋又把魚肉切開與白雪音分食。那魚肉因被蘑菇吸散了腥氣,亦是鮮香嫩滑,讓兩人大享口腹之快。填飽肚子後,兩人並肩躺在篝火旁的草地上各自睡去。
打坐一個月後終於有機會躺著睡覺,又有饕餮在前,藍橋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他回頭一看白雪音芳蹤杳然,不禁心下微驚,坐起身喊了一聲:“雪音!”
他此時內傷初愈,渾厚的聲音遠遠放出去,在山谷中激起層層回響。等了片刻沒有回應,藍橋愈發疑慮起來,該不是她跑去什麽地方遇到危險了吧?
心念及此,藍橋一軲轆翻身起來,拿起一旁的破曉劍,沿著河谷去尋。他破曉劍的劍鞘早已在與安蕭寒樹林一戰中遺落,此時他空拿著一把無鞘劍,多少有些滑稽。一路沿著河岸找了裡許,卻始終沒發現白雪音的蹤跡,藍橋不禁愈發心焦起來。
他把雙腳踩進清涼的河水裡,讓自己穩住心神,重新回憶自己一路找來時的情景,忖道:“雪音若真一個人走去這麽遠的地方,怎會不告訴我一聲?她不會去了瀑布那附近吧?”
想到這裡藍橋又往回走,走到瀑布附近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在水潭的邊緣有一連串礁石,可以繞到瀑布水簾之後。
他沿著礁石跳過去,正看到白雪音一截晶瑩雪白的玉背,原來是在水簾之後沐浴。
難怪她不聲不響地從自己身邊走開,原來是一個人跑來這裡沐浴。
藍橋正為自己的遲鈍暗自好笑,恰好此時白雪音一回頭,猛然看見藍橋站在身後,忙抱著手臂蹲到水裡,大嗔道:“藍公子!”
藍橋老臉一紅,忙道一聲“得罪”,落荒而逃。
過了有一刻多鍾,白雪音穿好衣裙從瀑布後走出來。
藍橋向她賠罪道:“我剛才只是尋你心切,並非有意冒犯,唉……我真不是那種人……”
白雪音嬌笑道:“怎麽?醒來沒看見我,心裡著急了?”
“畢竟和你朝夕相處了那麽久,驟然一睜眼沒看見你,是有一點不習慣啦。”藍橋看著出浴後有如仙女般驚豔的白雪音道:“咱們出谷去吧,再這麽和你相處下去,我非被你逼瘋不可。”
“哦?”白雪音奇道,“我怎麽逼瘋你了?”
藍橋搖頭苦笑道:“我怕我會變成禽獸。”
白雪音被藍橋的坦誠弄得又好氣又好笑,莞爾道:“怎麽?藍公子以前沒和女孩子相處過嗎?”
“確切的說,是從沒和女孩子如此親近過。”藍橋走到岸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道:“我自幼家教極嚴,後來在外闖蕩也總是嚴守男女之防,和女孩子不要說肌膚相親,就連話也很少講。咱們之前是為了療傷別無選擇,但若再在這裡待下去,只怕我出去就要讓我爹上天蓮峰提……”他說到這裡驟然頓住, 狠敲了自己腦袋一下,黯然道:“差點忘了,我已經沒有爹了。”
白雪音見藍橋陷入悲傷的情緒,輕輕走到他身邊坐下,柔聲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死亡是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面臨的人生終點,任你高低貴賤,都沒有半分差別。定遠伯一生縱橫沙場,在外揚我國威,在內懲惡揚善,真可以說是大俠本色,死而無憾了。”
她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藍橋仿佛找到了情緒的突破口,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他一把抱住白雪音,把頭埋進她的懷裡抽泣著。白雪音則像一位慈愛的母親,輕輕撫摸藍橋的背脊,試圖平複他的情緒。
良久之後,藍橋直起身子,抹去臉上的淚痕道:“謝謝你。”他起身走至一棵樹下,挖開一個土坑,把無鞘的破曉劍就地埋劍為塚,道:“左右劍鞘已失,便留在此地為念,讓它到那邊去陪家父吧。從此以後,將會是新的開始。”
白雪音忽然拔劍出鞘,長劍憑空舞了個劍花,肅然道:“既是新的開始,那我也趁這機會為我的長劍起個名字,就叫做河清劍好了。”
藍橋不禁心中叫絕,道:“好名字!且是語帶雙關,既在說我們重獲新生的這條河谷清溪,又似在預祝這昭昭天下能夠河清海晏,盛世不衰。”
他在破曉劍的劍塚前跪下,行三拜之禮,白雪音亦隨他下拜行禮。
禮畢後藍橋攜著白雪音起身,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我們走吧,看看我們錯過的這一個月,天下都發生了哪些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