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此話,在下實不敢當。”藍橋拱了拱手道,“喬楮歸根結底是侯府的外人,在這危急存亡的關頭,還是要看小侯爺的意思。”
風夜菱緩緩點頭,若有所思地沉吟著,眼睛卻逐漸亮了起來。
夏霜則瞪了藍橋一眼,怨道:“就會說風涼話,你沒聽武羿說小侯爺早已被押走了?”
藍橋輕歎一聲道:“也是,若推測張伯英的腳程,此時應已到了沂山西側的淄川一帶,除非我們能飛過山去,否則……”
他的話未說完,風夜菱忽然道:“如果能飛過去呢?”
藍橋訝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你看。”風夜菱蹲下身,撿起一塊石子在地上畫了張草圖,指著道:“這是我們侯府的位置,緊挨著沂山山脈從東西向轉為南北向的轉角處。其中侯府南面東西向的山脈長近三百裡,西側南北向的山脈卻只有七十余裡。換句話說,如果張伯英的騎兵想要盡快南下,最好的選擇便是先向北走七十裡,繞過山脈北端的臨淄城再轉向南,經沂山西面的淄川,通過青石關口。”
藍橋歎服道:“沒想到大小姐對山東的山川地勢如此稔熟。”
“耳濡目染得多了,總是知道一些。”風夜菱謙虛地道,目光卻仍緊盯著地圖,“張伯英他們離開怎麽也是後半夜了,這一來一回約一百五十裡的行程他們未必便走得完。而我們只要能從沂山上的捷徑直插過去,便大有機會趕超他們。”說著她在圖畫了條簡短的小橫線,示意從侯府穿越山脈直抵沂山西側。
藍橋望向風夜菱道:“你知道這山上的捷徑?”
“別忘了這是誰家。”風夜菱長身而起,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又伸腳抹去地上的草圖道:“跟我來。”
她帶著眾人繞了一條小路,最終從一處破損的籬笆牆下爬回了風竹仙居的青竹林裡。
藍橋見林中站著幾個身穿甲胄的士兵,壓低了聲音道:“大小姐回這裡做什麽?”
風夜菱沉聲道:“我要拿上我那把弓,這次去找我哥,總要帶上點防身的家夥。”她循著林中草木茂盛的地方移動,不片刻便接近到竹屋之下。
藍橋無奈隻得追隨著她,兩人扒在窗口往竹屋裡一看,立時驚得瞪大了眼睛。
只見一身便服的張仲傑悠然躺在風夜菱的閨床上,正隨手把玩一條風夜菱的發帶。他腳上穿著馬靴,絲毫不在意踩髒了風夜菱香軟的床鋪,朝守在門外的衛兵喊道:“拿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一名衛兵端著個木盆走進屋來。藍橋雖看不到盆中所裝何物,卻早已嗅到青菱酒那撲面而來的酒香之氣。
“果然是人間珍品。”張仲傑擊掌讚道,“就這麽給我糟蹋了,是不是有點暴殄天物?”
衛兵笑道:“將軍天選英才,理應享受天物。”
“算你會說話!”張仲傑笑罵一聲揮退衛兵,然後凝望著面前的一盆酒漿自語道:“這麽大一盆美酒,這得花風家丫頭多少心思啊……”他說著說著又笑出來,一邊緩緩搖頭,一邊竟脫下了靴子,把腳伸進盆中。
風夜菱氣得渾身發抖,湊到藍橋耳邊寒聲道:“我要殺了他!”她死死盯著正悠然泡腳的張仲傑,恨不得用目光將他千刀萬剮。
“這太危險了。且不說這附近都是衛兵,單是張仲傑本人的武功,便非你我輕易能對付。”藍橋低聲勸道,“小侯爺就是因不願坐實他們誣陷的罪名才任由他們鎖拿進京,
大小姐若是衝動行事,豈非辜負了小侯爺的一片苦心?” 風夜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緩緩道:“你說得對,我們走,遲些再找他算帳。”
他們離開竹屋,會合了武羿和夏霜後沿風竹仙居山坳後的一條隱秘小路上山。風夜菱一邊帶路一邊解釋道:“我們現在爬的是叫金雲山,在六長山的西南邊。金雲山極其陡峭,運氣好時可在山頂看到雲海日出,那時整個天地都被染成一股近乎聖潔的金色,金雲山亦因此而得名。”
風夜菱對金雲山上的小路十分熟悉,四人並未攀上山頂,而是沿一條山腰間的隱秘小路繞到了西麓。
眾人一路下山,赫然就在山腳下看到一座依山而建的軍營。
“這是……”領路的風夜菱一驚停步,指著腳下營盤中豎起的一面大旗念道:“指揮使張……”
武羿手搭涼棚居高眺望,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張伯英的那支隊伍。他們雖然連夜離開侯府,此時終究是人困馬乏,需要安營休息。”
藍橋本來對這次走捷徑穿越沂山的行動沒抱太大希望,見果然追上了張伯英的隊伍,不禁也是精神一振。他一邊說一邊也學著武羿的樣子向營中眺望,觀察了片刻後恍然道:“依山建營,既臨近水源,又沒有後顧之憂,更可節省木材,看來這張伯英也並非蠢人。”
他看了看又疑惑起來:“要休息的話原地下馬休息也便是了,何必大費周章的安營扎寨?難道張伯英其實並不急著進京?”
風夜菱笑道:“不管他為什麽,總之現在是我們的機會。”
夏霜嚇了一跳道:“小姐想做什麽?”
“你看他們的營寨,因東靠金雲山不設寨牆。”風夜菱躍躍欲試地道,“我要潛進營去,救我哥出來。”
“請大小姐三思。”藍橋聽風夜菱說要進去,忙勸道:“敵營雖未在東側建牆,但哨卡重重,危險至極,還望大小姐莫要以身涉險。”
風夜菱不滿道:“可我們翻山越嶺地過來,不就是為了找到我哥嗎?若不進去就在這外面遠遠看著,有什麽用?”
藍橋剛要再勸,忽見一個士兵哼著小曲,遠遠地朝他們所在的山坡上走來。
“隱蔽。”藍橋招呼一聲,眾人紛紛藏至草木之後。
那士兵左右看看確認無人,然後坦然脫下褲子,朝一棵松樹“方便”起來。
風夜菱看得眉頭大皺,藍橋卻心中一動,鬼魅般從後閃出,一記掌刀切在那士兵的後頸上。
士兵哼也沒哼地倒下。
藍橋笑道:“這下好辦了,這廝和我的身形相仿,待我換上他的衣服混進去。”
風夜菱想也不想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萬萬不可。”藍橋語重心長地道,“小侯爺不曾公然反抗,就是不想風家被烙上反賊的烙印。我喬楮本就是了無牽掛的江湖匹夫,這種事交給我就好。”
風夜菱堅持道:“那我在遠處接應你。”
藍橋愕然道:“你怎麽接應?”
“你看那邊,我要到那樓上去。”風夜菱伸手一指,指向山腳下一座三丈多高的哨樓,“那裡離敵營更近,更方便觀察敵營的情勢。”
藍橋見哨樓上有一位身背長弓的哨兵,心道自己若要潛進敵營,勢必也得先解決那個哨兵,略一思忖,點頭道:“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不準輕舉妄動,若是到時候被敵人發現,誰也救不了你。”
他見風夜菱答應,便叫夏霜和武羿留在山上,自己換了敵兵的衣服,帶著風夜菱往山腳下潛去。他摸到哨樓腳下,裝作若無其事地坦然登樓,竟也無人發覺有異。
樓上的哨兵見他上來,操著一口濃重的徐州口音問道:“你是誰?我怎麽沒見過你?”
藍橋面不改色,沉著臉喝道:“口令!”
那哨兵一怔,旋即答道:“酒釀圓子。”
一般軍隊中的口令都分上下兩半,不認識的人見到了各答一半,便可確認是自己人。此時哨兵答了酒釀圓子,便該輪到藍橋答出口令的下一半。
藍橋怎知道口令的下一半是什麽?
他微微一笑,驀地跨前一步,伸手一指點中那哨兵的穴道,又在哨兵即將倒地時將他扶住,拉著他的身子讓他倚靠著哨樓上的旗杆站住,以免被人看出異樣。
藍橋朝樓下吹了聲口哨,風夜菱得到信號,覷準了無人注意登上哨樓,蹲下身藏在一塊木板之後。她拿過哨兵的長弓道:“有了這把弓,我就可以在遠處接應你了。”
藍橋點點頭道:“這裡的確離得更近,也看得更清楚了。 你快看!”
風夜菱探頭出來,果然看到在離她不足百步的營地中央,有四輛囚車正圍成個扇形,停在張伯英的中軍帳旁。其中三輛囚車分別關著風月明、雲河和許楊,最後一輛囚車則關著梅夫人和白沁兩個女人。
他們手腳都戴著鐐銬,不知是否受過拷打,面上都有幾分疲憊。風月明端坐著閉目養神,梅夫人卻不時湊到白沁的耳旁,似在安慰勸說。
藍橋心中一動,猛然醒悟道:“我想到了,張伯英安營在此,必是為了從小侯爺等人的口中問出侯爺的下落,然後再派人進山尋找,把侯爺一並押解入京。”
風夜菱亦是一凜道:“張仲傑好陰險的手段。”
藍橋輕歎道:“這樣一來不但侯府會因群龍無首而陷入絕望,更避免了在侯府審訊小侯爺可能導致的屯丁嘩變。”
風夜菱看得心酸,將頭縮回來道:“既然尚未定罪,怎能公然以囚車押送?娘是上了年紀的人,哪受得了這千裡顛簸之苦?”
藍橋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原來大小姐還是在乎夫人的。”
風夜菱白他一眼道:“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的心就不是肉長的了嗎?”
“你好好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藍橋說罷轉身下樓,恰逢又一個士兵從側面走出來。
他先發製人地喝道:“酒釀圓子。”
那士兵見藍橋穿著自己人的衣服,絲毫沒有懷疑地答道:“豐乳肥臀。”
兩人擦肩而過,藍橋暗中呸了一聲,心道這張伯英不但是個吃貨,多半還是個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