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藍橋再沒見過燕山派的人。
他和花語夕在冬暖閣的生活既滋潤又溫馨,讓他體會到幾年都不曾有過的安逸快活,不禁還真像藍楓所說,有點“樂不思蜀”的感覺。
花語夕包攬了一日三餐,讓藍橋和冷晗頓頓都能享受到別具心裁又多種多樣的鄉間美味,就連鹿氏姐妹也能跟著沾光,不免懷疑自己到底還是不是侍女。
除此之外,花語夕還時常與藍橋論詩為樂,又或撫琴作畫,以娛耳目。
她其中的一幅《月下舞劍圖》畫得最是神妙,畫上一位面目朗俊的青年公子在寒枝月下舞劍,畫面構圖完美,靜中含動動中含靜,把月色的淒涼,枯枝的荒冷,襯托著公子執著而專注的目光,把他悲愴憂憤的神情展現得淋漓盡致。
當然還少不了唱曲和跳舞,鹿氏姐妹或者撫琴,或者彈琵琶,或者吹笛弄簫,花語夕隨著樂聲輕搖曼舞,又或唱一支婉轉動人的小調,而發現藍橋目不轉睛地癡癡看她,花語夕又時常莞爾一笑,溜到藍橋身邊輕拍一下他道:“呆子,看什麽呢?”
“我現在算是知道,唐玄宗為何‘君王不早朝’了。”藍橋籲出一口氣道,“還有那些沉迷女色耽於逸樂的人,我覺得我非常理解他們。”
花語夕噗嗤一笑道:“夫君的意思是說,夫君也為人家著迷嗎?”
“已經十年啦。”藍橋喟然道,“當時我真不該隻拿你的香囊。”
花語夕瞥他一眼道:“那要怎樣?”
“我是太自卑了,要早知道你也對我……”藍橋嘿嘿一笑,“我就該直接鑽到你房裡,把你的心兒偷走。”
“喂,公子不正經!”花語夕的臉倏地變得緋紅,跺著腳道,“人家哪有那麽放浪的?人家雖然心裡有時候會偷偷地想,但你要是真敢輕薄人家,人家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們每天都一起泡湯,好似一對池中鴛鴦,邊泡邊談天說地邊在池中嬉鬧,而到了晚上,他們又會早早熄燈,攜手巫山。
西廂房與正房的一扇窗離得近,鹿家姐妹每每聽到正房裡傳出的動靜,也不免心兒狂跳,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久久難以入眠。
或許是底子好,或許這溫泉真有奇效,雖然和花語夕過著“荒唐”的日子,藍橋的傷情卻恢復得超乎預期。
這一日,花語夕提議到山上去打麻雀,到時候給他們烤著吃。
藍橋在冬暖閣待了好幾天,確實也憋壞了,就和花語夕一起上山。
他也不用彈弓,隻不斷嘗試《虛燼十方》上記述的七種“聚氣化形”之術,從天一劍氣使到七星連珠,把各種運用真氣的心法又熟悉了一遍。
一次,他先往樹乾踢上一腳,驚起一群麻雀,接著他便使出“七星連珠”,七個小石子般的“真氣團”扇面一樣四散射出,將七隻麻雀一齊打下。
他見花語夕把麻雀都撿進竹筐,笑道:“麻雀太多,要吃不下了。”
然後他又嘗試了“三昧真火”,和邊城箭一樣,也用真氣化出三團火焰,不過卻比邊城箭那次大上許多。
邊城箭當時的火焰只有指甲蓋大小,而藍橋化出的火焰足有拳頭般大,二人功力高低,由此可見一斑。
“傳聞當年季成林的虛燼十方,可以發射火球。”花語夕在旁看著道,“現在夫君也差不多能做到了,就算一時還比不過季成林,至少比邊城箭強得多。”
“他的真氣要節省著用,我卻好像生怕用不完。”藍橋笑著手臂一揮,三團火焰分別掃中三隻麻雀,麻雀們還沒等落地,已被烤至熟透,“這倒好,提前吃上了。”
他們把麻雀切開,正準備享用,忽聽山上傳來動靜,一個衣衫不整的小男孩面色驚恐地朝他們跑來。
小男孩一隻腳上穿著破草鞋,另一隻腳則光著,腿上手上臉上都沾著泥土,卻只顧拚命地跑,仿佛身後有什麽凶神惡煞正追著他似的。
“撲騰”一聲,他被一條不顯眼的樹根一絆,整個人飛出去,眼看要跌個七葷八素,藍橋閃身而至,一把將他撈住。
“跑什麽?”藍橋責道,“這是山上,跑那麽快傷著事小,送命都有可能。”
“快放開我。”小男孩玩命掙扎,從藍橋手上掙脫出來道,“我爹娘被山賊綁了,我要去燕山派報信,請肖大俠救救他們。”
花語夕聽他說“肖大俠”,知道指的是他們來湯村第一天遇到的肖入雲,又問小男孩道:“哪裡的山賊啊?你帶我們去吧,我們也可以救你爹娘。”
“你們真的可以?”小男孩將信將疑地道,“他們在山對面,翻過這個山頭就是他們的寨子,他們人可多,二十多個呢,大哥哥大姐姐還是別去送死了。”
“送死?”花語夕掩嘴失笑,看了看落滿一地的麻雀屍體,心中默念:“但願山賊比麻雀禁打。”
當下他們讓小男孩帶路,翻過山頭到了燕山北麓,就看到一座新建起的木寨憑山臨淵,聳立在山勢險要之處。
“看這些山賊的樣子,還有他們的裝束兵器,怎麽好像是蒙古人。”藍橋手搭涼棚,居高遠眺,“他們的寨子裡甚至還有箭塔。”
花語夕點頭道:“有這個可能,應該是居庸關一戰中被打散的韃靼殘兵,沒能跟著隊伍回去,隻好躲在這裡,以劫掠百姓為生。”
“他們綁我爹娘, 逼我大伯拿二十石糧換人,可我大伯把俺村鄰村都借遍了,也沒湊夠二十石,我隻好去求燕山派的肖大俠。”小男孩急得直哭。
藍橋繼續觀察,見寨中的一小片空地上跪著幾個村民打扮的中年人,都被繩索綁著,一副無精打采精神萎靡的樣子。
他心中暗罵,山賊把這些村民綁來,顯然不會分給他們食物,又讓他們跪在空地上,受寒風吹打,這要是再不快點救人,有的人只怕會被活活凍死。
“那幾個人裡就有你的爹娘吧?”藍橋一邊向小男孩描述村民們的外貌衣著,一邊問小男孩是不是他的父母。
“是,是。”小男孩聽得連連點頭,並說另幾個被綁者也是他們村的村民。
“你別急,這事大哥哥給你做主,保證幫你把爹娘救出來。”藍橋說著,轉頭對花語夕一笑道:“走吧,還等什麽?”
花語夕豎起一隻手掌,拿腔拿調地唱了聲“得令”,和藍橋並肩而行,就那麽在小男孩驚訝目光的注視下,光明坦蕩地往山賊的寨門前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