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買肉回來,已是近未正時牌,眾人,特別是一早才趕回城的藍橋風夜菱花語夕三人,早已是饑腸轆轆。
見藍橋和朱高煦正用磚石壘砌燒烤用的爐架,春桃春杏等婢女們也忙著切肉醃肉撒佐料,風夜菱拉了拉花語夕的衣袖,低聲道:“靜姝姐,你餓不餓呀?”
花語夕本在指導春桃她們,告訴她們切肉下刀的角度和各種佐料的配比,聽風夜菱這麽一說,莞爾道:“你明明是自己餓了,卻偏偏要來問我。”
風夜菱不服氣道:“咱們幾個姐妹,小時候就屬你吃得最多,要是我都餓了,那你更餓得肚子都癟了吧?”
花語夕其實也和風夜菱一樣,早餓得前胸貼後背,卻仍嘴硬道:“咱們習武之人,講究個練氣養氣,莫說半天不吃東西,即使身在水下不能呼吸,也可以閉氣一段時間,哪能……”
她話還沒說完,肚子卻先“咕嚕”一聲表示了抗議,隻把風夜菱和剛湊過來的朱清筱笑得前仰後合。
“霜兒,家裡還有什麽零食沒?”風夜菱捂著差點笑抽筋的肚子叫來夏霜,問她道:“或者什麽茶點也好,先拿來給花大家墊墊肚子。”
夏霜搖頭道:“零食沒有,倒是糖葫蘆有一大堆。幾天前大王返回北平,賜了這座宅子,二公子搬進來時,不少熱情的百姓來問,問大公子、二公子還有夫人和花大家都愛吃什麽。二公子當時正忙著指揮下人們打掃和布置家私,也沒心思細想,隨口就說愛吃糖葫蘆,於是這句話在外面傳開,就總有人送糖葫蘆到府上,二公子吩咐我們說卻之不恭,就都收下放在屏門後的小院了。”
朱清筱一聽這話,立時好奇地催夏霜道:“快帶我們去看看。”
於是夏霜帶著她們走到外院旁放雜物的小院,果然見一塊板子上插著密密麻麻一大堆的糖葫蘆,僅粗略數來也有上百支。
風夜菱看得啼笑皆非,連連搖頭道:“這死藍楓,說什麽不好,非說糖葫蘆,攢這麽多誰吃得下呀。”
“我吃,我就愛吃這個。”花語夕笑著取下一支,輕輕咬下第一顆山楂,嘴裡發出嚼碎糖衣的脆響。
朱清筱看得直流口水,馬上也取了一支品嘗,花語夕待吃畢第一顆山楂,把糖葫蘆送到風夜菱面前道:“夫人要不要也來一顆?”
風夜菱一方面確實餓了,一方面也確實不好拒絕花語夕的熱情? 微一蹙眉? 便也咬了下去。
她因吃得急? 有幾粒糖渣沾在嘴角,花語夕又摸出手帕替她揩淨。
“我自己能弄。”風夜菱臉上一紅,有些慌亂地奪過花語夕的手帕,自己擦淨了嘴。
花語夕想起在嶽陽城外? 她“富有心機”地吃去藍橋嘴邊碎糖的時候? 後者同樣露出手足無措的窘亂之色? 不禁狡黠地一笑? 拉起風夜菱的手道:“走吧夫人? 他們那邊應該準備好了。”
一座簡易的以磚石砌成的烤爐,裡面已燃起了熱炭。這些木炭全部由藍橋親自煉成,他把施妙兒負責點燃的木柴煉成鵝卵石般大小的紅炭塊? 再用鏟子送進烤爐。
藍楓拉起風箱,炭塊燒得更旺? 大江大河兩位健仆在得到花語夕的確認後,把今日的主菜? 兩片羔羊的羊背並排放置於爐內的烤架上。
大湖大海二仆趕著一輛大車過來,車上滿滿地載著二十個大酒壇,春棠和春櫻兩位婢女也各挎了一個大食盒回到內院,裡面裝著十余種在外面買好的冷盤小菜。
烤爐由花語夕盯著,精心控制著爐溫,羊背經過炭火的熏烤,油脂一滴滴地滴落,落在火中發出一聲爆響,接著便有輕煙從烤爐的石縫裡飄出,並伴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香氣。
藍楓盤著兩腿席地而坐,一邊吸著肉香一邊歎道:“這不禁讓我想起你……呃我是說李家小姐搞得那個什麽落英十花宴,真個每道菜都是精彩至極,而且我記得好像也有個烤羊背來著。”
風夜菱敏銳地聽出藍楓的口誤,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和自己一樣,也是知道花語夕身份內情的人,笑著對藍楓道:“那叫斡難飲馬。”
藍楓正要再說,忽覺一陣香風襲來,原來是趙雪楹坐到了他的身邊。
這少女天真爛漫,似乎絲毫沒有男女之防的概念,任風兒把自己的發梢吹弄到藍楓的臉上,頑皮地翹著一雙穿繡花鞋的小腳道:“人家餓死了哩,等下開餐的時候,要是人家吃相狼狽,二公子不許笑話人家。”
藍楓心神一蕩,隨口道:“像你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別說吃相狼狽,就算在地上打滾也是賞心悅目,決不會有人笑話你的。”
“好哇二公子, 油嘴滑舌的專會哄女孩子開心,人家不睬你哩。”趙雪楹霞升玉頰,旋又用一根手指按住藍楓的額頭,嬌嗔著道:“說,同樣的話公子還對多少女孩子講過?”
這時就聽身後有人冷哼,藍楓扭頭一看,就見是本雅莉挎著劍從垂花門進來,恰看到他和趙雪楹此刻的模樣。
他連忙撥開趙雪楹的手,對本雅莉笑道:“你回來了,來得正好,這烤羊背馬上好了,一起嘗嘗?”
本雅莉卻看也不看那香氣四溢的烤爐,以及旁邊朱高煦張輔等“大人物”,徑直往自己住的東廂房走去:“我吃過了,沒吃過也不用你養活。”說罷回房,然後“當”的一聲,重重把房門撞上。
趙雪楹怔了半晌才道:“這位姐姐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大的火氣?”
藍楓苦笑道:“她自隨我來到北平,堅持自食其力,無論大王給我多少賞錢,她也從不吃我的穿我的,每天上街舞劍賣藝為生,賺兩個小錢糊口,有時賺不到,也可能餓肚子。她住在東廂,卻堅持付我房租,說只有和我兩不相欠,見我時才能身正影直。”
“想不到同樣是使劍的女子,她卻活成了男子的灑脫模樣。”趙雪楹羞慚地垂下頭道,“這世上最難的事,豈非就是‘做自己’?”
一句話引起大家共鳴,眾人紛紛往本雅莉的房門看去,對這位身世悲苦的和林公主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