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夜幕降臨,眾好漢準備齊全,如同隻飛蛾一樣,悄然隱入夜色之中,直奔張家而去。
那幾個暗哨當真敬業,天都黑了,還蹲在哨點把守。
可惜他們都不是什麽高手,不過是高衙內身邊的幫閑而已。一個個樂呵呵的吃著零食喝著酒,嘴裡哼著香豔的小曲。敵人都摸到了背後,兀自毫無察覺。
林衝在時,高衙內還忌憚三分。現在把林衝發配到了滄州,高衙內已把林娘子視作囊中之物,之所以會安排幾個崗哨,是怕美人偷偷溜走了,害他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萬萬不會想到,林衝走了,卻引來了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蟲!
林遵、楊金豹都是數得著的高手,弄暈兩個暗哨比吃飯喝水還簡單。王慶、楊再興也是後起之秀,一對一暗算個幫閑潑皮手到擒來。關鍵是下手的分寸掌握,得讓他們在一個小時之內醒過來。
這些潑皮要是呼呼大睡到天亮,高衙內再傻也該曉得有蹊蹺了。
四人秘密的呼應了一下,遂帶高梁玉潛入張家院內。
張望和女兒正在屋裡坐立不安,翹首以待,見眾人趕到,均是大喜。待見到楊金豹和高梁玉惟妙惟肖的扮相,就好像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又都為之一愣。
王慶沉聲道:“該說的之前已說了很多遍了,諸位依計行事,千萬不要露出馬腳。張教頭,嫂嫂,這就隨我走,等天明我便護送你們出城。”
由於時間緊迫,諸人也無暇多說,各自抱了抱拳,便各歸各位。
王慶帶了張教頭、林娘子和使女錦兒,火急火燎的趕回家中。也不及多說,趕忙讓憫月幫著易容。這次易容只有一個要求:和本來面目相差越遠越好。
不用刻意的妝辦成某個人,憫月的壓力就小了很多。不片時,就給張教頭定好了妝,只見一條英氣勃勃的好漢,被她巧施妙手,頃刻間變成了個土得掉渣的農夫。二女也都被改妝成了鄉下婦女,林娘子臉上還給點了三顆超大的痦子。高衙內再看見她時,別說想入非非了,不上前踹兩腳就是好的。
王慶叮囑道:“切記,從現在開始你們都是農民,錦兒不是女使,是嫂嫂的妹妹,你倆都是張教頭的女兒,千萬不要記錯了,知道麽?”
三人連連點頭。
為防半夜出事,王慶將三人帶進臥室後,囑咐他們不要大聲講話,也不要把妝給弄花了,好好休息等待明天的重要時刻。
在外面給門上了鎖,他回到客廳,鄭重其事的對憫月說:“回去以後,最近幾天都不要出門了。再告訴你家娘子,近段時間不要寄信來,事情辦妥了,我自會和她聯系。”
憫月聞言大怒:“登徒子,用我家娘子時,便甜言蜜語千般討好,用完了就丟在一邊不理不睬,天底下怎會有你這樣的負心漢。”
“胡說什麽呢,”王慶沉聲道:“這件事做出來非同小可,我是不想連累了嬌秀。乖,不要耍脾氣。”
說著,他習慣性去攬憫月的香肩。
憫月一矮身從他胳膊下鑽了出去,大聲抱怨道:“都說了別動手動腳,你怎地恁般輕薄。”
王慶苦笑一聲,就要送她離去。
憫月去退後一步,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等一下。”
憫月輕柔的聲音猶如夢囈一般:“娘子說,若能在你懷中溫存片刻,便是死也值了。”
王慶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呢?
“我?我也是。”
王慶笑道:“你現在已經在我懷裡了,是不是該兌現諾言了?”
憫月一呆,奇道:“什麽諾言?”
“死也值得啊。”
憫月嗔怒,一把將他推開:“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登徒子!”
王慶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這可是你說的。若是我死了,你可要好好的活著。”
憫月一呆,繼而跺了跺腳,怒喝道;“你也不許死!”
少女嬌嗔,星眸含春,粉面如玉,嫵媚猶然。
王慶看得怦然心動,緩緩伸出右手去撫她的發髻,手指才接觸到絲綢般的發梢,便急速的收了回去。
憫月一臉幽怨的望著他,伸出手輕撫他的面頰:“我知道,你一門心思要把我嫁給乞丐頭。你那麽英俊,只有我家娘子才配得上你。我從來,我從來沒奢望過你會看上我,但也不用非讓我嫁給乞丐頭子吧。大混蛋!”
一聲咆哮,她在王慶腳上狠狠踩了兩腳,轉頭跑了。
王慶抱著火辣辣疼的右腳,臉上浮動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嫁乞丐頭子?別癡心妄想了。王慶若與童嬌秀成就好事,憫月這個陪嫁使女是跑不了的。若有緣無分,往後便是陌路,本就隔著一層關系的孫安,更加八竿子打不著了。
王慶一夜未眠,天才蒙蒙亮,他便穿戴整齊,把臥室的鎖給開了,放出了張教頭三人。
“待會兒你們一定要保持鎮定,就當是平時出城,千萬不要緊張。一旦露出馬腳,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張望和林娘子還好些,錦兒手腳局促、小臉通紅,顯然心裡已怕到了極點。
王慶伸手拍拍她的頭,輕聲道:“別怕,憫月的易容術神乎其技,只要你不露怯,誰也不會注意到你。城裡一天進出那麽多人,誰也不會死盯著幾個農民看的。”
錦兒咽了口唾沫,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了,大家收拾一下心情,這就出發吧。放寬心,我會在後邊跟著你們。”
為防被人看出破綻,張望三人先出去,過了半晌,王慶才吊兒郎當一步三晃的出了家門。
他刻意和三人保持了一定距離,雙眸若有意若無意的掃視著四周。其實以張望三人的扮相,出城應該不成問題。但萬事就怕巧,真要是讓人看穿了,他也沒辦法,隻好抽刀殺出條血路,硬送三人出去。畢竟這事兒是他策劃的,必須得負責到底。
當然,這是最壞的形勢。只要不是運氣背到了家,應該不會發生的。
王慶的運氣不算壞。
張教頭三人順順利利的出了城門,王慶在後面長舒了一口氣。計劃的第一步總算是完成了。然後就是張家的勾當了。
這一點其實很無奈,他本心是想一刀宰了高衙內,割了腦袋懸在城樓上示眾,方才稱心如意。可若是真殺傷了高衙內,事件便徹底脫離控制了。以高俅對兒子的溺愛程度,肯定會發重兵追趕。張教頭還好些,林娘子和錦兒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從大軍絞殺中突圍?
跟著走了一段路,王慶加快步伐趕了過去,將張望等人帶進事先布置好的農舍暫歇,等待林遵等人匯合。
張三、李四將諸人引進屋來,王慶叮嚀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張望和林娘子千恩萬謝著將他送出屋外。
這件事算是辦成了,王慶心中歡欣不已,這算是他回宋以後,做成的第一件大事了。
約莫走了一裡路,道邊陡然刮起一陣陰冷的涼風。
危險的感覺,像是蛇纏頸後一般,王慶頭皮發麻,汗毛倒豎,身體高速向後急退,直退出七米外才停了下來。
一個高大的男人,緩緩從繽紛落葉中走出,臉色深沉似鐵。
王慶見了這人容貌,心頭狂跳,手心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紀解紀安邦!”
之前在大相國寺,兩人曾經碰過一次。因為林衝的插手,那一架虎頭蛇尾沒有打成,但他所展現出來的強悍武力,王慶至今記憶猶新
這是一個高手,一個在現階段可以完虐王慶的高手!
紀安邦冷冷的看著他,雙目古井無波:“王慶,我等你多時了。”
王慶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驟遇強敵帶來的心理壓力:“你早知我要救人?”
紀安邦松動了一下手腕,雙腳已拉開了架勢:“你若有點血性,自然會救,我需知你和林衝是結義的兄弟。”
王慶咬了咬牙,寒聲道:“你要壞我的事?”
紀安邦默然半晌,道:“高衙內那廝,該死!”
王慶松了口氣,道:“既然如此,你攔我作什麽?”
紀安邦語聲平淡的說:“接我十拳,放你過去。若是接不下,我便把你解送到開封府, 依法治罪。”
王慶瞳孔一縮,道;“你這是何意?”
紀安邦把拳頭鑽的哢哢作響,眼中掠過一抹戾氣:“當年你師傅也給過我同樣的選擇,十拳,我接下了!”
王慶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人一見自己就吹胡子瞪眼,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原來是和陳廣結下的冤仇。
誰欺負的你,你就找誰報仇去,怎麽著,打不過老的就拿小的撒氣?這做事也太不講究了,只是這話說不出嘴,太傷士氣。
他拍拍衣袖,道:“沒空和你糾纏,我還有事,下次再說吧。”
說著,他轉頭就走。
身後陡然傳來紀安邦狂野的嘶吼:“第一拳!”
王慶下意識的回過神,雙手交疊在胸前,就覺得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壓下來,直接把他給轟的飛了起來。
須臾,他從空中重重的掉落下來,兩條臂膀劇烈的顫抖,已是錯了筋了。
紀安邦不給他絲毫喘息之機,第二拳又惡狠狠的落下。
王慶百忙之中,右手在地面一撐,身子呈螺旋狀拔地而起,騰在空中。
紀安邦這一拳落得太重,中途無法變向,徑直砸在了地面上。
只聽得一聲裂響,土地以他拳風為中心,向四下延伸開一道道兩米開外的大縫,深可藏手!
王慶踉蹌著站住腳,直看得心驚肉跳。
他自回宋以來,整日和林衝、魯智深等人切磋武藝,自付武藝也算汴京少有了。誰知第一場真刀實槍的廝殺,就遇到這般強敵。
今日,怕是真要折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