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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匪》第20章 坑忻
  數日後,殿帥府虞侯陸謙使了個計策。

  他賺林衝去喝酒,卻暗地裡騙林娘子去了一戶人家。高衙內早在裡面候著,正要霸王硬上弓,不防林衝趕到。高衙內要不是跳窗跑了,當場就得被怒火中燒的林衝給宰了。

  原來陸謙與林衝自幼相交,稱兄道弟。林衝千防萬防,沒防到老弟兄會給他玩這一手。愛妻差點被玷汙,更兼被兄弟出賣的怒火,直把一個謙遜溫和的豹子頭逼成了瘋豹子,跑去把陸謙家砸的粉碎。

  陸謙如驚弓之鳥般躲在高府,終日不敢外出。

  林衝藏著刀,在高府門外一連等了三日。府前人見林衝面色不善,殺氣滔滔,誰敢上前問他。

  到了第四天,魯智深約了王慶,同去林衝家相探,問道:“兄長如何連日不見面?”

  林衝答道:“愚兄少冗,不曾探得二位兄弟。既蒙光臨寒舍,本當草酌三杯,爭奈一時不能周備,且和賢弟一同上街閑玩一遭,市沽兩盞如何?”

  王慶笑道:“最好。”

  三人同去街上,尋了個小店,喝酒吃肉,談天說地,日暮方歸,又約明日相會。

  林衝自此每日與王慶、魯智深上街吃酒,把殺陸謙的心思暫時擱置到了一旁。

  隻有王慶知道,事情絕不會到此為止。

  高衙內對林娘子的癡戀,就像是宿世的魔障一樣,得不到手,便不能活。

  這同樣也是林衝命中的劫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衝這邊才出了事,童嬌秀的信又寄到了。

  王慶的諄諄苦勸,並沒有讓她死心。她就像一隻甘願撲火的飛蛾一樣,在信中肆無忌憚的書寫著對王慶的渴慕。

  某一瞬間,她在王慶的腦海中竟和高衙內的形象無縫重合了。

  同樣的身世顯貴,同樣的寂寞空虛,同樣的一往情深。

  高衙內雖是花花公子,可自從與林娘子相逢一面,心中就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王慶不禁有些迷惘了。

  最讓他心悸的,是信的最後兩段。

  童嬌秀的命運,終究沒有逃脫既有的軌道。童貫已經在打算把她嫁給蔡攸的傻兒子了,以媼相雷厲風行的做事習慣,這事很快就會提上議程。

  童嬌秀話裡話外,隱隱露出要和他私奔的意思。

  私奔。看著這兩個字王慶隻能是苦笑。

  且不說兩人能否從天羅地網中突圍而出,就算僥幸逃了出去,牛小嬌怎麽辦,瞎了眼的父親怎麽辦,他總不能為了一個筆友,便把全家人的性命都給博進去。

  信的結尾,是一首取自詩經的《坑忻貳罰

  坑忻罰涫燈嗶狻G笪沂浚勢浼狻

  坑忻罰涫等狻G笪沂浚勢浣褓狻

  坑忻罰昕I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

  王慶見了這首詩,心中驟然一痛。

  一個大家閨秀,若非心懷絕望,絕不會在信裡寫什麽‘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先秦女子唱這個,是深情而浪漫。宋代女子寫這個,卻是荒淫而無恥。

  君不見,李清照寫了句‘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就被王灼痛罵不知羞恥。北宋文化的開明,從來都不屬於女子的。

  隔著四條街道,他似乎看到了童嬌秀痛苦的雙眸。

  隔著無盡時空,他仿佛見到了一千年後怯懦的自己。

  他比誰都清楚,那種無法掌控命運的無助感。

他比誰都了解,童嬌秀此時的痛苦和絕望。  王慶在紙上,緩緩的寫下了一首詩: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這首《越人歌》也是出自詩經,詩本身與愛情無關,大意是寫越國船夫對子皙的崇拜和熱愛。但這詩寫在回信裡,自然而然就有了別的意味。

  寫完之後,他歎了口氣,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裡。

  “我能為她做點什麽?”王慶在心裡拷問著自己,卻沒有得到答案。

  他出身的望著窗外,指節被捏得哢哢作響。

  “兄弟,王慶兄弟!”一聲炸雷般的大呼,將他從遐思中驚醒過來。

  側目看去,只見魯智深扛著禪杖,一臉焦急的闖入進來,不住聲的大吼。

  王慶心裡咯噔一下,大致猜到了前因後果,忙起身迎到了院子裡:“師兄,何事如此驚惶?”

  魯智深見了他,三兩步便衝了過來:“兄弟,大事不好,林教頭吃那高俅高賊害了!”

  王慶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牛小嬌,吩咐道:“娘子去把門關嚴實,師兄,咱們屋裡說話。”

  進到屋裡,兩人坐定,魯智深便將事情原委講了一遍。

  林衝誤入白虎節堂,押入開封府!

  擔憂了許久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王慶思慮片刻,便將家裡僅剩的銀錢都拿了出來,親自去衙門打點。

  這件事牽扯到高俅,並不是錢能夠解決的,王慶費這番氣力,主要是讓林衝在牢裡少受點罪。為了怕出意外,他半夜拜訪了開封府孔目孫定,奉上銀子,悲訴林衝的遭遇。

  那孔定是當案孔目,為人耿直不阿權貴,他早覺得這案子裡透著蹊蹺,經王慶一說,便知其中原委。堂堂當朝太尉,行此險計陷害一個禁軍教頭,隻是為了給爭風吃醋的紈絝兒子撐腰。大宋的官場,究竟黑暗到了何等地步!

  眼見這案子分明是陷害,激起了孔定胸中一股不平氣來,當堂質問開封府尹盛章。

  盛章字季文,為朱乙壞常沃罩蕁⒅娑ǜK襖鎪悼飧閌歉齪霉伲導噬鮮⒄亂在潑娜ü籩櫨茫魄闃型猓雜貞檣停諡鍔保圓葉疚琶

  這種攀附權貴的酷吏,怎可能為了區區一個禁軍教頭,去得罪正蒙聖眷的高俅?

  王慶對此頗為擔憂,生怕盛章一個挺不住順從了高俅,直接判個斬立決。那樣的話,他除了劫囚大鬧汴京就別無選擇了。

  好在虛驚一場。

  盛章如軌跡中一樣,跑去質問高俅。兩下說僵了,高俅終不能一手遮天,隻得退了一步,應允不斬林衝,隻判個流配了事。

  當日盛章回來升廳,叫林衝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筆匠刺了面頰,量地方遠近,該配滄州牢城;當廳打一面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釘了,貼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兩個防送公人監押前去。

  事情,回到了王慶熟悉的軌道上。

  魯智深匆匆忙忙又來找王慶,一臉的殺氣騰騰,不住聲埋怨開封府袒護高俅不分黑白。

  王慶隻是苦笑,斷個刺配算是不錯的了,真要無罪釋放,高俅面子上過不去,非和盛章死磕不可。盛章背後是朱遙敫嗶詞橇礁隼婕擰J⒄掄嬉酶嗶囪彰嬪ǖ兀諞桓靄燜牟皇潛鶉耍允侵搖

  朝廷裡這些個奸黨,互相攻擊是常態,可不會當真撕破臉皮。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朝堂黨爭,本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師兄打算怎麽辦?”

  “俺琢磨著,半路劫囚,把那兩個公人做了,俺便和林教頭落他娘的草,再不受這些奸臣的閑氣,豈不痛快?”

  王慶笑道:“師兄打得如意算盤,不知問過林教頭的意思麽?”

  魯智深摸了摸錚亮光頭,嘿笑道:“若和教頭說了,他必然不許灑家做。等灑家先斬後奏,將那兩個撮鳥殺了,林兄自然就隨俺走了。”

  “我的好兄長,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麽?”王慶搖了搖頭,道:“據我看,林兄對前途還沒死心,本想掙扎個三年五載,複為良民。你這直接逼他去當強盜,他嘴上不說,心中豈不怨你?”

  魯智深憤憤的一拍桌子:“豈有此理,灑家去救他性命,他怎會埋怨灑家。”

  “師兄,劫囚之事,不可再提。我這裡有個主意,那高俅狗賊害不死林教頭,路上定然讓當差的動手。師兄若有心,就暗地裡尾隨,見那兩個撮鳥動手時,便出面製止,卻是不可殺人。”

  魯智深煞是鬱悶,碩大的腦袋搖來晃去:“你也是個不爽利的人,灑家一禪杖打殺那兩個賊撮鳥,豈不痛快。”

  王慶軟聲勸道:“師兄,為朋友謀事,當先顧朋友的心意。強行把他拉上我們認為對的道路,久後必有差錯。師兄也不願看到林教頭日後鬱鬱寡歡,英雄遲暮吧。”

  魯智深唉聲歎氣,連連的搖頭:“你們心事太多,灑家鬧不懂,就依你說的辦吧。”

  王慶道:“師兄去暗中保護,小弟便在京師看顧林大哥家眷。高俅將林大哥發配到千裡之外的滄州,那高衙內必然趁虛而入。小弟若見頭勢不好,便想法將林大哥家眷送出去。事情若是做的大了,小弟也到綠林中討生活也說不定的。”

  魯智深哼哧著說:“據灑家看綠林也沒什麽不好,總比醃H的官場要乾淨些。”

  兩人商議許久,把事定了,便一起去探望林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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