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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匪》第53章 匹夫
  當日,梁山泊大吹大擂,殺牛宰馬筵宴,在聚義廳擺下了連桌宴席。

  廳裡設了女席,牛小嬌和童嬌秀都坐了過去,同桌都是其他頭領的女眷,只有林娘子是認得的。

  和王慶坐一起的,都是山寨裡排名靠前的頭領。林遵和林衝一左一右夾住他,傾訴別後之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遵便叫唱曲的來助興。

  不多時,從門外走進來五個男樂師,手裡提著樂器,臉上誠惶誠恐。壓軸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粉頭,去掉鞋子也有一米七,比那些樂師普遍高出了半個頭。

  這女子容顏姣好,穿了條蔥綠色紗裙,乍一看弱不勝衣,近觀瞧風姿綽約,正應了那句老話——增之一分則肥,減之一分則瘦。

  王慶有些吃驚的說:“這容顏氣質,就是京城裡也不多見,伯父從哪裡弄來此等絕色?”

  林遵笑道;“這粉頭原是汴京一個出色的行首,被個奸商給她贖了身。這夥狗男女打從山下過,吃小嘍囉劫了。這廝跪地求饒,我見她可憐,就留了她性命,養在山上。閑來給弟兄們唱唱曲,解解悶,多少是好。”

  王慶見他輕描淡寫說著劫道殺人的事,心中微感詫異。幾個月前,林遵還是一副義薄雲天的俠義范,怎麽轉眼間就殺人不眨眼了。

  林遵還在延續著打劫的話題,某日劫了什麽貨物,某日殺了多少人,說這些的時候,他眉宇間的驕傲毫無掩飾。那是一種對自身價值的認同和肯定。這讓王慶想起三個月前時的談話,林遵如數家珍的聊著畢生戰績,某年某日,殺某賊,除謀害,娓娓道來。當時林遵眼中的得意,與此時此刻並無差別。

  三個月前的林遵遇到今天的林遵,那絕對是抽出寶刀就要剁死的。

  王慶笑著低下頭,看著碗裡清澈的酒水,愣愣發呆。

  一段悠揚的琴聲曼曼響起,也打斷了他心頭的一線迷茫。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唱的是一首柳永的《八聲甘州》,詞是好詞,嗓子也清脆動聽,只是有點不合時宜。

  這一群強盜頭頭在喝酒啊,你不唱蘇東坡的大江東去就算了,好歹也唱個歡快點的,這曲兒傷感的令人鼻酸,還讓不讓人喝酒吃肉了?

  一眾頭領都有些不耐煩,不過廳裡人多,別人都不說話,就自己冒頭挑毛病,未免顯得太村。

  一曲唱罷,也沒個鼓掌叫好的。

  那粉頭也是有種,見這首沒效果,索性挑了首更傷的。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這是蘇軾的江城子,單看詞句就能惹起人的一腔哀傷。再加上這女人全情歌唱,唱的那叫一個如泣如怨如悲如訴,就差趴地上哭喪了。

  王慶一口酒含在嘴裡,差點吐了出來。這粉頭也太會玩了,你都唱蘇軾了,唱個一蓑煙雨任平生好不好,或者唱個老夫聊發少年狂,非唱這曲悲歌。唱就唱吧,你婉轉一點啊,至於流著淚捂著胸跟死了爹一樣嗎?

  群雄正飲到豪情處,這曲一響,沒個說話的了。

  粉頭終於做到了,她終於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在這一刻,所有人的眼裡只有她,所有人的耳朵裡只有她的聲音。這一刻,她就是全場的焦點,萬眾的矚目!

  待唱到‘惟有淚千行’句,張榮把酒碗往地上一摔,睜著一雙怪眼喝道:“你那廝閉了鳥嘴,老子們聊些豪傑事務,你一個勁死啊淚啊的,卻不是故意和俺作對?”

  魯智深也道:“俺也聽得厭煩,唱得灑家連喝酒的興致也沒了。”

  縻貹是個粗豪的人,也跟著起哄:“唱的什麽鳥曲,就你這樣也敢稱行首,在京城裡能被那些衙內活活打死。”

  不片時,倒有二十多個頭領叫了起來。

  那粉頭嚇得面如土色,嬌弱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王慶看著有趣,問道:“我舊在京城時,多曾留戀煙花,不曾見過這般不識時務的行首。此女端的姓甚名誰?”

  林遵道:“叫白秀英,她父親喚作白玉喬,便是那個彈琵琶的。”

  王慶心裡暗暗吃驚,難道是被雷橫一枷鎖劈死的白秀英?這粉頭不是被鄆城縣知縣包養了,怎麽會被劫上山來?尋思了一會,想起此時鄆城縣知縣應是時文斌,待到晁蓋劫了生辰綱,時文斌受牽連貶官,白秀英的姘頭才頂替當上了知縣。

  他正回憶著水滸裡那段劇情,牛小嬌突然站了出來,大踏步的走過去,把白秀英擋在了身後:“不愛聽讓她下去就是,你們幾十個老爺們吼一個弱女子,算是哪門子的英雄好漢。妹子你別怕,跟著姐去喝酒吃肉,我看誰敢動你一根汗毛試試。”

  喧鬧的聚義廳瞬間安靜了。

  牛小嬌徑自拉著白秀英去了她那桌吃酒,群豪無不震怖,王慶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這母老虎媳婦,當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啊。

  等他收回目光時,只見旁邊幾位都衝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場面太尷尬了,他揉了揉頭髮,晃著膀子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俺這裡都是披肝瀝血的好漢,行院裡的歌自然不中聽。我前兩天作了一首歌,借著這碗酒,唱給弟兄們聽聽。”

  眾好漢一聽這話,紛紛鼓掌叫好。

  王慶也是多喝了兩碗酒,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碗裡的酒一飲而盡,隨即唱道:“輪不到我們來做,英雄來去就那麽幾個,滿口仁義道德,背地你我明白,咱們哥兒們別囉嗦。”

  群雄聽他唱了幾句,都是面面相覷。這哪是唱,分明就是在念。而且這歌詞也太白了吧,話裡話外,好像還在諷刺當世英雄。

  王慶可不管那套,他本是要緩解一下尷尬氣氛,一開嗓發現滿廳的人都在等他唱,居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自豪來:“要錢沒有人一個,情義無價兄弟不嫌多,冷面熱情熱血,有人就有江湖,什麽因結什麽果。”

  群雄紛紛歎氣,早知如此,還不如聽那粉頭唱了,好歹人家有副好嗓子不是。

  女席上,童嬌秀一頭霧水的問道:“姐姐,他這歌的曲調我從沒聽過,可有什麽來歷?”

  牛小嬌聽了咯咯直笑:“他哪會唱什麽曲啊,喝點熊酒就瞎逞能,這下丟人了吧。”

  才笑了兩聲,王慶猛地拿筷子砸了一下碗,放開了嗓子吼唱起來:“大口喝吧大聲吆喝吧,難得是快活,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為爭口氣而活!生不帶來,死也不帶去,難得是快活!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為爭口氣而活!”

  這兩嗓一唱,群豪紛紛叫起好來。

  這首歌是電影《匹夫》的主題曲,歌名就叫匹夫。王慶無意中在網上聽見了,一連循環播放了兩天。後來去KTV時也點了唱了,完全沒有想象中暢快淋漓的感覺。也怨不得他,旁邊倆腦滿腸肥的豬頭,一人抱一小姐啃,這要能唱出氣勢來才怪了。

  聚義廳裡數十位豪傑,推杯換盞,烈烈轟轟,漸漸蕩起了他滿腔的豪情。此時唱來,隻覺得說不出的痛快,人也變得狂蕩起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難得是快活!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們還活著!”

  “痛快!”縻貹和李寶異口同聲的叫了起來。

  “端的痛快。”牛小嬌也情不自禁的喊出了聲。

  童嬌秀微微笑道:“想不到郎君還有這等本事。”

  王慶重複了好幾遍,嗓子有些啞了,隻得戀戀不舍的收尾:“不多說話, 不是沒嘴巴,為爭口氣而活!”

  他一唱完,群雄紛紛扯著嗓子叫起好來,掌聲雷動。

  魯智深呵呵笑道:“不愧是王大郎,直唱得灑家汗毛都立了起來。”

  林衝道:“當初給孫安兄送行時,便唱了一曲送別,令人記憶猶新。今日又作匹夫,可見寨主腹有才華,非尋常武夫可比。”

  童嬌秀聽了暗笑,這歌詞俚意淺,算是什麽才華了。倒是那一篇篇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離奇,曲折動人,堪稱絕品。

  王慶平複了一下心情,拱手道:“獻醜了,獻醜了。”

  楊再興聽得意猶未盡,用拳頭砸著桌子合著調,自己唱了起來:“大口喝吧大聲吆喝吧,難得是快活,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為爭口氣而活!”

  他這一唱不打緊,一堆人都跟著唱了起來,竟成了一場大合唱。

  按說後世的歌曲放到宋朝,曲調還能說個標新立異,獨樹一幟。歌詞就難登大雅之堂了。宋人唱什麽?唱的是宋詞,柳永的詞、王安石的詞、蘇軾的詞,後世的歌詞有能和宋詞媲美的麽?一首都沒。

  不過在草莽之中,對歌詞的平仄和韻律就沒那麽多講究。像阮氏三雄唱的漁歌:“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求富貴不做官!梁山泊裡過一世,好吃好喝賽神仙!”這比後世的歌詞可要粗糙的多了。

  因此王慶在聚義廳唱這首匹夫,並沒有人出來挑刺,反而隨著旋律的增強調門的增高,點起了群雄胸中的豪情,最終竟演變成了一場大合唱。

  這效果,卻是王慶始料未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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