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州。

李寶一揖到底，誠懇謝道:“若非先生慷慨相助，眾家兄弟安能脫困?”

聞煥章連忙還禮:“壯士不必多禮，路見不平，理當相助。”

李寶讚道:“先生此言，大有儒俠之風。”

客氣了幾句，李寶便拿話來勸聞煥章入夥，左右不過是昏君無道，奸佞當權，苛政如虎，民不聊生。梁山泊替天行道，扶危濟貧，如今做得何等勢力，聚得多少英雄。

這些話和綠林漢子說，誘惑力十足。聞煥章卻是考取過進士的文人，雖說這些年碌碌無為，始終不曾做過什麽像樣的官。但是文人心中自有傲骨，安肯屈身做賊?

李寶說了一大通，聞煥章只是婉言相拒。

韓春春在一旁見了，便插言道:“聞先生，我山寨多有文魂凝形的讀書人，你久在汴京也無事做，何不到山上與群賢”

聞煥章笑道:“李明仲入夥梁山，在下久聞其事。他是得罪了蔡攸，不得不然，在下卻……”

韓春春直截了當的說道:“梁山文魂凝形的卻不止一個李誡。”

聞煥章一愣，道:“還有何人?”

“還有劉益與潘金蓮。”

聞煥章大為驚詫:“可是作論古根源的劉益之?他何時凝形，老夫竟不得而知。”

這話頭李寶熟悉，把劉益讀了王慶的初級數學，突然開竅一夜凝形之事娓娓道來。

聞煥章驚得胡子都豎了起來:“梁山泊主竟有此等才學?小關索，你休要戲耍於吾。那潘金蓮又是何人，難道是個女子?”

“正是個女子。”韓春春面帶驕傲之色:“若說起潘金蓮，那真個是古今罕有，天下無匹。”

聞煥章默默聽完了潘金蓮的事跡，臉上突顯怒容:“賢昆仲何故言語相戲，世間安有平生不讀書，一夜便凝形之人！若真有此人，天下間寒窗苦讀的士子，豈不都成了笑話！”

李寶擊掌笑道:“當時李明仲也是這麽說的。”

聞煥章懶得理他，轉頭就走。

李寶扯著嗓子叫道:“老子今兒若有片言虛假，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聞煥章聽了這話，戛然止步，兩眼怒視李寶:“為了賺老夫入夥，你連這等毒誓也敢發，端的是個亡命之徒。”

李寶拍了拍胸膛，道:“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怕個鳥。”

李寶本是去接取父母的，受王慶所托，順道趕往京城辦兩件事。

第一件，找汴京三大行首之一的盛小婉，告知她李越的現狀。她如果心裡有李越，願意上梁山重修舊好，那就把她接回去。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強擄回去不打緊，再把李越氣得自殺，那就得不償失了。這不是不可能的事，看李越現在陰死陽活的抑鬱模樣，就曉得他用情多深了。

李寶本來沒報多大希望，鐵打的女表流水的漢，即便往日有些感情，離別一久也淡了。再說人家被蔡攸包養著呢，日子過得無比滋潤，蔡攸現在是如日中天，大有聖眷直逼蔡京之勢，跟著這樣的男人，那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等富貴享用不得?除非腦子有坑，才會跟著李寶去窮山僻壤裡做賊。

盛小婉腦子有坑。

李寶裝成有錢客商，千金買她一曲，才進閨門，他就提起了李越的事。

盛小婉一聽李越二字，眼淚紛落如雨，幾度哽咽。

待聽得李越如今傷勢好了，卻又為她患了抑鬱，她情緒幾近失控，伏案大哭。

李寶都看傻了，王慶教他的那些話一句也記不起，直落落的問她願不願意上梁山，跟李越團聚。

盛小婉沒有片刻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本以為難以成功的事，走一趟就成了。李寶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便辦起了第二件事:找昔日角抵的弟兄們聊聊，看有誰不安現狀，便拉他入夥上山。

他一下就給陷了進去。

上個月，京城發生了一件聳人聽聞的事:京城角抵好手曹鐵凜，一刀刺死了新上任的張禦史。

本來在朝廷的強勢堵截之下，那場刺殺風暴已然被壓下去了。汴京也重新恢復了它的風流本色，士子堆雲，仕女如雨。曹鐵凜這一刀子下去，京城再度變得惶恐不安，人心思動。

曹鐵凜是汴京城有名的角抵好手，以打架不要命而著稱。當初他與王慶相撲，打急眼拚了個兩敗俱傷， 雙腿筋脈生生被王慶折斷，從此成了一個廢人。

曹鐵凜發妻袁氏，原是鄉下女子，生得體態妖嬈，風情萬種。老曹來汴京謀營生，怕她獨自一個在家鄉寂寞，便把她也帶了來。一開始還好，相撲角抵來錢快，兩人在京城租下一套宅子，日子倒也過得富足。

但是曹鐵凜一倒下，家裡的頂梁柱便坍塌了，小兩口的生活日益拮據起來，靠著以前攢下的錢，尚能混個溫飽。可是坐吃山空，終非長久之計。

袁氏生得妖嬈嫵媚，體態風流。當初曹鐵凜健全時，人都畏他雄壯威猛，不敢近前。自從他雙腿殘廢，一些狂蜂浪蝶便動了心思，紛紛跑來撩撥袁氏。

袁氏對這些紈絝子不理不睬，堅守本分，曹鐵凜心中甚慰。雖是斷了雙腿，娘子卻不離不棄，上天終究對曹某不薄。豈知袁氏早懷二心，只是對那些浪蕩子看不上眼罷了。

當那位風度翩翩的禦史一步步走進她，向她伸出潔白的右手，她的心一瞬間就淪陷了。兩人終日背著曹鐵凜廝會苟且，如膠似漆，不忍有片刻分離。

紙終究包不住火，禦史尋思著花些錢，買斷袁氏和曹鐵凜和離，從此名正言順的生活在一起。在深思熟慮之後，他向曹鐵凜開出了五百貫的價碼。

這個價錢何止公道，簡直溢價十倍。主要禦史是真的喜歡袁氏，渴盼在一起的同時，他也希望盡量少惹麻煩。畢竟禦史這個群體的政治地位非常敏感，天天彈劾別人，別人也會想法設法找你的道德瑕疵。

禦史兄想得很簡單，可實施起來很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