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一段路程,聶蘇樾便感應到氣氛有異,雖不知小希是何來歷,但見他與溫盡安相談甚歡,索性將她推了過去:“也好,姑娘隨溫師弟另覓他處,省的在這兒受委屈。”
溫盡安如避難一般向後退去:“我二位師兄都在此處,我理應留下來照顧他們,豈能獨自享樂?姑娘若是瞧不慣這地界,請自便。”
倍覺尷尬的小希一語不發的躲在了阮志南身後,使勁扯著他的衣角不肯松開,似是害怕會丟棄一般。
直至眾人逐漸安靜下來,聶蘇樾才用略帶遺憾的口吻說道:“這流血域實在怪異的很,方圓百裡並無第二間客棧,今夜若不宿在此處,便只有幕天席地的份兒了。”
話雖如此,各揣心思的人們卻是誰也不肯邁動腳步。
“吱呀”一聲響,客棧大門就這樣被人推開,一身裹紅色薄紗的女子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走了出來。
此女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算不得傾國傾城,嬌柔嫵媚卻在她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阮志南隻覺得此人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何處見過她,只能硬生生將話憋了回去。在異域他鄉認錯人,總歸是件尷尬的事。
細細看去,此女光潔的左額頭上竟然文著一隻黑蠍子,頭上戴著兩根頗為誇張的流蘇簪子,配上這張臉倒是一點也不突兀。
一臉風塵氣息,絲毫沒有女兒家的羞怯。
依次在五人身上掃視一番,最終還是將目光定格在了周蘇墨身上,一開口流露的便是難以言表的輕浮:“小哥哥生的真是俊俏,與我那男生女相的弟弟倒有幾分相似。”
“嗖”的一聲,聶蘇樾即刻拔出寶劍橫在了女子胸前,滿目厭惡之意:“哪裡來的下賤胚子,我師兄豈是你這種貨色可以褻瀆的,滾!”
女子瞬間收住了笑容,眼角眉梢多了一抹算計之色,隻輕揚了一下手臂,一陣針雨便朝著聶蘇樾襲去。
“雕蟲小技。”從口出吐出四個字後,聶蘇樾以劍柄為中心,飛速轉動的劍身猶如護盾,反彈出去銀針在女子的掌風中盡數落在了木柱之上。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不甘示弱的女子拔下頭上流蘇簪子再次刺向了聶蘇樾。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此物竟是一柄短劍,流蘇只是劍柄上的裝飾而已。
劍身雖短,女子的劍法卻是乾淨利索。幾十招下來,聶蘇樾雖沒有吃虧,也未討得半分便宜。
雙劍相搏爭執不下,阮志南很是擔憂的問道:“你師弟會不會受傷?咱們要不要上去幫忙?”
“她可沒這個本事傷害蘇樾,若非趕路吃緊加上勞累過度,蘇越不會與她斡旋這麽久的。不過此女著實有些能耐,體力耗費過大的蘇樾想要贏她也不容易。”
說罷,周蘇墨目不轉睛的盯著二人看去,重點全部放在女子身上,欲要從她武功家數上做些鑽研,卻屢屢失敗。
她的招數不僅變幻莫測且冗雜無章,既像是極百家所長於一身,又像是特立獨行的一體。
就在周蘇墨欲要拔出赤心結束這場不知道何時才能休止的戰爭時,一個登著藍底小朝靴,手持鴛鴦刀的女子便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畫娘,你就不能消停會兒嗎?大家好好坐在裡面吃飯,你在這裡發的什麽瘋?”
於聶蘇樾臉上瞥了一眼後,女子立時捂嘴輕笑出聲:“是不是人家小夥子看不上你,於是你惱羞成怒欲要殺人滅口呀?”
被稱作畫娘的女子這才重新將短劍插在了頭上,
拍著手掌緩緩朝著說話之人走去,一臉不屑:“縱使我姿色不佳,比起你這半老徐娘也是綽綽有余。” 絲毫沒有將畫娘帶有侮辱性的話放在心上,手持鴛鴦刀的女子越過她徑直朝著聶蘇樾走去:“兄弟,你別怕!這小娘們生下來就是水性楊花之輩,見到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就習慣性的投懷送抱。”
“哼,懶得與你們一般見識。”憤怒的甩下這句話,畫娘婀娜妖嬈的背影逐漸埋進了客棧之中。
雖說手持鴛鴦刀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粗獷,聶蘇樾打心眼裡覺得她是個實在人,縱使心中對她仍有防范,卻也勇於笑臉相對:“有勞姐姐出言相助,在下定當感懷在心。”
道謝完畢,聶蘇樾即刻回到了周蘇墨身側,小聲問道:“師兄,咱們是走是留?”
阮志南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一本正經的望著他看去:“蘇墨,你們今日歇息一晚養足體力,便帶著你的師弟和小希回長桓去罷!我總覺得心中不安,千萬莫要因為我的事害了你們。”
這般突如其來話讓小希感到陣陣心慌,從嗅到血腥味開始,她的第一想法便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所有人都在期待周蘇墨的回答,那手持鴛鴦刀的女子再次笑吟吟的湊了上來。
“這間客棧雖然魚龍混雜,卻不失為好的容身之所。方圓百裡除了那銷金窟以外,便只有這麽一間客棧能落腳……你們沒有別的選擇。”
低頭對著阮志南耳語一番,周蘇墨上前一步對著女子抱了一拳:“敢問這位姐姐,住在此處的都是些什麽人?方才那位紅衣女子又是何人,她的武功倒是不錯。”
兩聲放肆的大笑結束後,女子才解釋道:“這兒當真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地兒,無論是朝廷還是武林,誰都管不著,也沒有人敢管。住在這裡的旅客就更加無以言說了,黑白兩道全能聚集在此。
他們之中,有可能是朝廷通緝要犯,也有可能是舞文弄墨的文人騷客,還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商旅酒客……最多的,還是江湖人。
但不管他們從前是什麽身份,到了這裡就只有一個目的,大部分都是去銷金窟尋求人間極樂的,那紅衣女只是其中之一。”
大致了解了情況,周蘇墨再次客氣的行了一禮:“敢問這位姐姐,店家是何人?朝廷還是江湖?黑道還是白道?”
女子笑著搖了搖頭:“這店家可是神秘極了,整天窩在他的小黑屋裡不出來,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錢。誰也沒有見過他的廬山真明目,只能聽聲尋人。”
盯著女子打量了一番,周蘇墨又道:“我看姐姐的衣著打扮定是中原人士,我們五人也來自中原,姐姐可否為我們引路?”
女子爽快的將兩柄鴛鴦刀插回腰間,轉身便招呼大家進門:“那都不算個事,隨我進來便是。”
才走了兩步,小希便攔在了周蘇墨身前:“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裡嗎?說不準露宿街頭也比這安全。”
盡管小希說話的聲音極小,女子還是回過頭來,大笑著:“妹子這話說的有點傻,流血域可不是什麽好地方,比不得咱們中原。你瞧著現在是太平模樣,到了晚上可就賊盜橫行了。
管你武功有多高,總也抵不過那殺人不見血的刀劍。待你一覺醒來,就是不死怕也殘廢咯!說不準,還會橫屍街頭淪為笑柄呢!”
小姑娘哪裡禁得住這般恐嚇,再有不願也隻得硬著頭皮進門,卻怎麽也不肯松開周蘇墨與阮志南,似是夾在他們二人中間才算有那麽一絲絲的安全感。
與一望無垠的荒漠不同,客棧裡不僅乾淨整潔且熱鬧異常,少數奇裝異服的住客不僅未讓人生出排斥心理,反倒顯得多姿多彩。
這一切,與站在門外的感觸可謂大相徑庭。
“兄弟,妹子……來,你們五個全都過來坐。”
聽見女子的呼喚聲,眾人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便坐了過去,竟在下一刻被周蘇墨瞧見了一張熟悉無比的臉孔。
也正是這張熟悉的面孔,讓尚存疑慮的他頓時安下心來。
一聲略帶親切的“冤家路窄”結束後,方聽灼匆忙放下手中飯菜上前抱住了周蘇墨:“姓周的,咱們倆可真是有緣!我做夢也不敢想,會在這裡見到你。”
“你們認識?”望著二人一氣呵成的一連串動作,眾人幾乎在同一時刻問出了這句話。
七個人,坐了滿滿一桌,一番別開生面的自我介紹就這樣在神秘的環境中展開了。
隨程、簫二人抓鬼結束後,方聽灼於百無聊賴中回到了家中,並於同一天收到了未婚妻的來信。
信中隻說她遠在流血域經商的叔父自知大限將至,想在臨終之際見一見自己的侄女,並有重大秘密告知。
這趟旅行實在太過遙遠,方聽灼自是不放心未婚妻隻身來此,理所當然要陪同。
若不是周、阮二人在荒漠耽擱太久,也不會晚於他們幾人。怪隻怪他們運氣實在不佳,偏偏遇上了海盜殺人奪財。
據說,這群海盜每月隻入海一次,想來還是周、阮二人替大家擋了災。不過,這一切也算是因禍得福。若非如此,阮志南哪來的機會拜師學藝?
而除了小希以外,這間客棧裡所有人都有不得不來這裡的原因,只是坦白程度不盡相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