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棄掉自己多一條命的優勢,創造出局部以多打少的優勢,烏有的選擇是一場豪賭,一旦失敗,只是少一條命可能還是不錯的情況,一旦遇到更糟的情況,例如兩者在時空力的驅使下相見,反而會作繭自縛。他賭贏了。
讓烏有做出這種判斷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他對時間的掌控力遠勝大多數演員,即便是普洱本人來,可能也沒辦法做到這種程度,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這是在鏡城,如同運輸艦上的烏有和深空中的烏有被強行分開一樣,鏡中世界也能夠起到同樣的效果。
時間,仍在流逝。
錢倉一從睡夢中醒來,他微微睜眼,發現正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上,他在家裡。寒意從四面襲來,被身上的毛毯堵住,即使是難以保護的腳踝,也有取暖器的余溫覆蓋。前方,電視機內正播放著節日晚會,熟悉的歌曲傳入耳中,他動了動腳,想坐起,但揮之不去的睡意越發沉重。
起來幹什麽?又沒事做。
他搖搖頭,右手拉了下毛毯,順便看了一眼身後,窗戶外,大雪紛飛,偶爾跟隨寒風撞在窗戶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碰撞聲不刺耳,更像是白噪音,反而有助人安眠的作用。
在寒冷的冬季躺在溫暖的取暖器前,電視機裡的恰當好處的熱鬧讓他有一種滿足感,象征著艱難的昨日已經過去,即將迎來充滿希望的明天。
睡意加重襲來,雪花、寒風與窗戶之間,組成一首並不悅耳的搖籃曲,但這恰當好處的不刻意,反而能讓人放松警惕。
錢倉一就這麽躺著,微睜的雙眼偶爾瞥向電視機上方的掛鍾,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他發現自己能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有些東西正從自己身邊飄過,速度很慢,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夠抓住,但他不在意,也不感興趣,因為這是自然的一部分,不管他做什麽,時間都會繼續走下去,只是中間稍微耽擱了一點路程。
現在,他沒有要做的事情,無需從過去的悔恨中吸取教訓,也無需為了即將到來的危險提前準備。他的心與神都在這一刻徹底放松,閉上雙眼後,等待著睡意的降臨。他正處於“安息”狀態。
在《終焉之地》這部電影開始之前,錢倉一作為僅剩的能夠和烏有正面對抗的演員,地獄電影也進行了足夠的投資,進攻方面,提供給錢倉一被動技能肢體延伸以及短時間生命力無限的特殊道具太陽的心臟,而防守方面,除去能夠從幻覺中蘇醒的鑒夢筆記外,更重要的是對死者的拒絕進行強化,增加了新的效果:
當演員死亡時,靈魂會進入長達1分鍾的“安息”狀態。在安息狀態中,演員會沉浸在美夢中,不願離開,此時,“死者”會來將演員喚醒。如果成功喚醒,則靈魂會回歸身體,並且消耗生命力修複傷勢。
這是一個有限定條件的“復活”技能。
嘚嘚,敲窗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蒼一”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呼喊。
錢倉一的眼皮動了動,不過並未睜開,“什麽事?你們自己玩吧,我現在不想出去。”他誤以為窗外的人是來叫自己外出玩耍,於是用慵懶的語氣回了一句。
窗戶外,鷹眼腰杆筆直,右手再次敲響窗戶。
“得想點別的辦法。”寓言從黑暗中走來,停在鷹眼身邊,接著,他用雙手拍了拍玻璃窗戶,然後高聲喊道:“醒醒,蒼一,你還沒死,趕緊起來!”
錢倉一睜開雙眼,但隨即又閉上。
沒死?這不是廢話嗎?
“我當然沒死,大過節的,你咒我幹什麽。”
他回了一句,語氣隨意。
窗外,寓言轉頭看著鷹眼,攤開雙手,表示無奈。
“時間不多了。”鷹眼說。
寓言重新看向窗內,視線落在錢倉一身上,眼前懶散的錢倉一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他心中的錢倉一是連隊友偷襲都能反應過來的存在,“他應該很累吧?”一時間,他開始心疼眼前的隊友。
“火燒起來了。”寓言右手食指指著電視機內的節目,無情的火焰從電視屏幕內溢出,將邊框點燃。
失控的火焰沿著邊緣不停延伸,轉瞬之間,將整間房都籠罩在火焰之中。
錢倉一仍舊半躺在沙發上,呼吸平穩,並未聞到任何焦味。
鷹眼右手握拳重重砸在窗戶上,窗戶紋絲不動,甚至沒有一絲裂痕。這扇窗,分隔陰陽,界開生死。
“蒼一。”鷹眼緊咬牙關,他看著牆上燃燒著的掛鍾,即便在炙熱的火焰中,指針依然一格一格穩穩轉動,只是,方向卻已改變,變成了倒計時,“還有人在等著你,千江月、皮影戲和小鑽風,他們還在努力,再堅持一會,再拚一次……”
“鷹眼,我們該走了。”寓言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的黑暗如濃霧般湧來。
鷹眼抬起握拳的右手,但沒有再砸下去,而是緩緩松開,任憑右手垂在身側,一方面,他知道作用不大,另一方面,他也清楚,錢倉一醒來後,面對的可能是更多的苦痛。
深不見底的黑霧吞噬雪花,吞沒鷹眼與寓言,然後緊貼在窗戶上,似乎想鑽進去。房間內,火焰燃燒到窗戶邊,在高溫的灼燒之下,玻璃邊緣出現裂痕,隨著時間推移,裂痕不斷向中心延伸,再過不久,玻璃將破碎,而黑霧也將侵入這間安寧的房間。
只是,無論火焰的溫度再高,半躺的錢倉一都沒有任何感覺,準確來說,燃燒整個房間的火焰甚至將偶爾從縫隙鑽進的寒意都驅散得一乾二淨。
電視機上方,倒計時即將結束。
猛地,錢倉一將眼睛睜開,臉上睡意全無。他醒來,並非因為鷹眼所說的話,實際上,那些話他根本沒有聽到,甚至都沒留下一個字,真正讓他驚醒的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的家在5樓。
……
小鑽風腦海中閃過數個想法,並迅速制定好策略。他對鏡鬼說道:“帶上蒼一,跟我走。”
鏡鬼微微皺眉,張了張嘴,不過卻沒有多說,他彎腰將血泊中的錢倉一背起,向小鑽風的位置走去。
小鑽風沒有等,而是馬上轉身朝身後的鏡子跑去,“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知道你會說什麽。”
鏡鬼咧嘴笑了起來,仿佛陰謀即將得逞。
兩人來到下一個鏡中世界,在這期間,烏有並未再進攻。
“把蒼一放下吧。”小鑽風對身後的鏡鬼說,“放那邊。”說話的同時,他拿出一粒藍白色的膠囊。
鏡鬼將錢倉一輕輕放下,讓其靠在鏡牆上, 當它做完這些,身上已經沾滿了血跡。
小鑽風走到錢倉一身前蹲下,左手扶住錢倉一的下巴,再將藍白色的膠囊送進去,可是,藥物卻仿佛被固定在舌頭上,紋絲不動。為了方便藥物進入,他接了點鮮血用來當服藥的水,試圖騙過特殊道具的機制,然而,藥物仍然送不進去。
這是能夠治療重傷的藥物,藥效強力,但前提是能夠服用。
小鑽風將藥物拿出,試圖去掉表層的糖衣,直接將內部的核心部分取出,不過,還沒等他這麽做,藥物卻被鏡鬼捏住。
“我可不希望你死。”鏡鬼看著小鑽風的眼睛,“既然送不進去,你應該知道代表什麽,地獄電影不讓你送,只是為了避免浪費。”
小鑽風何嘗不知道這點,“說不定有奇跡。”他答了一句,但語氣略微猶豫,他自己也不太相信。
沉重的吸氣聲響起,吸引了小鑽風和鏡鬼的視線,兩人同時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錢倉一正緩緩抬頭,空洞無神的目光也被精光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