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月沒有回答，他知道，面對眼前的神明，無論承認還是否認，結果都一樣。即便在神明點破之前，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心中依然不願意承認。

或許，人的一生都是在彌補童年的遺憾。

他不喜歡待在一個地方太久，可能其中也有地獄電影的影響存在，但他總會在簡單的休息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如同神明所說，一個孤獨的旅人。

這也是他和錢倉一想法不同的地方，爭取機會這件事，他不反對，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正確，但也算不上熱心，因為他對‘機會’興趣不大，他不需要。如果讓他在普通人和演員之間選擇一個身份繼續走下去，他會選擇演員，選擇一同戰鬥過的夥伴。

現在，一切已經明朗，他的身份，他的過去以及他的脆弱，他被宿命感所催促而奔向的終點，並不像他預想的溫暖，也不是他要尋找的家。

未來，該去往何方?

時間緩緩流逝。

千江月沒有開口，光球也沒有打斷，只是默默等待。

也許是半分鍾，也許是一分鍾，千江月感覺淚水已經止住，他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亮黃色光球。

亮黃色的光線溫暖地落在他臉上，照亮兩條淚痕。

“你應該不是為了回答我的問題才出現的吧?”千江月反問一句，從來無人看見的軟弱表情漸漸從臉上消失，此刻的他又變回了無懼一切的利刃。

【不是，地獄電影拜托我做一些處理，過程可能會不舒服，需要你忍耐下。】

光球空靈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依舊禮貌。

“什麽……處理?”千江月右手抬起，伸出食指輕輕刮了刮臉頰上的淚痕。

【製造鑰匙。地獄電影需要你們通過光陰塚前往終焉之地，但是不久前，終焉之地已經得知了這一點，所以將入口封堵。如果沒有鑰匙，你們沒辦法進入終焉之地。】

千江月眨了眨眼，問:“鑰匙在我身上?還是就是我?”

【在你身上，就是你的心臟。】

在這句話出現在千江月腦海的同時，亮黃色光球的鐵鏈全部向外延伸，短暫停留後，直衝千江月。

鐵鏈如同利箭飛速靠近，觸碰到千江月的身體後融入其中，仿佛兩者本就一體。

瞬間，千江月感覺腦海一片空白，他的身體僵硬在原地，四肢百骸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拉扯，像是在他體內搜刮什麽東西，撕裂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幾秒後，鐵鏈與千江月的身體分離，回到原來的地方。

隨著鐵鏈離開，千江月也重新獲得身體的控制權，他感覺全身發軟，於是半蹲在地，暫時穩住平衡。現在他感覺十分不妙，仿佛48小時沒有睡覺一樣，筋疲力盡。

【演員千江月，技能第七聯系極其相關效果轉為裝載狀態，該技能可在演員之間進行轉移。】

【作為補償，當你失去第七聯系後，你將會獲得一個全新的技能來保持戰鬥力。】

地獄電影機械般的聲音出現在千江月腦海中。

千江月大口喘氣，他感覺一陣胸悶，於是用左手捂住胸口。

“心臟……”

他猛地想到心臟的來源。

“難道是當初蒼一他們購買的那顆?”

往事浮現在他眼前，他並沒有忘記，在地獄電影初期，演員缺乏片酬的時候，自己的隊友依然選擇將可能是生的希望借給他，雖說後來他已經償還片酬，但是中間沒有片酬購買特殊道具的危險期依然存在。

【現在，你的心臟就是鑰匙，我已經製作出來，到達指定地點後，你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對了，無需擔心心臟轉移後的生命安全問題，在你死之前，它都會正常運作。】千江月緩緩站起，松開左手，雖然胸口仍在隱隱作痛，但既然無生命危險，他也只能當成是心理作用。他抬頭看著眼前的神明，想到了之前對方對自己說的話。

他有很多身份，但他可以自己選擇。

“我有一個問題。”他向前走了兩步。

【請問。】

“剛才的留言，說的那些話，關於交易的事情，是不是和鑰匙是兩件不同的事?”千江月深吸一口氣，肺部傳來一陣撕裂感。

【沒錯。鑰匙是作為演員的你所涉及的事情，而交易是過去的你與地獄電影的交易，不過地獄電影已經將能量帶來，後續的交易只需要我就能和你完成。不過，你並不願意，不是嗎?我不會強迫你，你什麽時候願意，我什麽時候完成交易，但是不能太晚，你的人民等不了那麽久，他們已經在盡力活下去。】

亮黃色光球解釋兩件事的區別，在它眼中，千江月和之前交易的人是同一人。

“那……”千江月右手抬起按了按太陽穴，剛才的釋放讓他的思路清晰許多，“交易的後果是什麽?我會死嗎?”

【本來你會死，但是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的研究有了新的進展，只要處理得當，你有很大概率不會‘死’，我會慢慢釋放能量，確保你不會在你的壽命耗盡前死亡，那對你來說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不過，你需要留在這裡。】

【我喜歡和你談話。】

千江月眉頭微皺，他搖搖頭，“我不能留在這裡，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無論如何，他都得演完這部電影，為了同伴，為了恩情，而且，雖然他不感興趣，但他的確想要看看錢倉一成功後的未來。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理解鷹眼的想法，對於操控自己的地獄電影，以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打敗，但是，作為演員，卻能夠選擇另一種辦法去戰勝，那就是讓演員過得更好。

對演員而言，地獄電影代表著苦難，想打敗地獄電影不可能，但是戰勝苦難卻有無數種辦法。例如，給所有演員一個機會。

【好吧，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對了，如果一瞬間全部釋放，你會……消失。】

千江月注意到神明使用的是“消失”，而不是死，“有什麽區別?”

【當能量一瞬間釋放，整個世界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不會留下屍體……或者別的什麽……你的自主意識……靈魂之類，字面意思。】

千江月還是不太理解，但他不打算細想這件事，他轉而去問一件他更感興趣的事情，“之前的留言說到一個全新的靈魂，這是什麽意思?即使我的靈魂改變了這麽多，對你而言都是一個人，那一個全新的靈魂，是什麽?”

【這屬於靈魂研究的內容，我無法向你簡單解釋。我這類存在辨別你的方式是通過標記，你的靈魂中有地獄電影的標記，並且標記內含有許多相關信息，就像……】

當亮黃色光球說到這的時候，千江月感覺自己頭一陣劇痛，仿佛記憶被搜索了一樣。

【……條碼，而全新的靈魂，必定能將條碼清除。】

【當然，還有其他方面的改變，但對你而言，太過深奧，而且對理解沒有任何幫助，所以我認為還是不解釋更好。】

“你的意思是……這個全新的靈魂能夠躲過地獄電影的追蹤，成為一個徹底的自由人?”千江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現在，烏有的確是他們的對手和敵人，但是，真正的敵人，永遠只有地獄電影，只有這個能夠操控一切、統治一切，且無法打敗的高位存在。

【可以這麽理解，但其實並不能，你知道的……實驗都是在實驗室進行。】

猛地，千江月想起一件事， 他睜大眼睛，大聲詢問:“鋼鐵之翼腳上的三色圓環是什麽?”

【那個眷屬?你已經發現——】

空靈的聲音戛然而止。

千江月盯著亮黃色光球，他發現光球內閃過一道淡淡的紅光。

【——與你無關。】

“顯然有關。”千江月反駁。

【地獄電影認為這只是一個保險，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影響。】

千江月還打算問什麽，但是還沒開口便被打斷。

【你的隊友來救你了，皮影戲。】

【既然你不打算留下，我想你該走了，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正在和烏有談話，實際上已經談得差不多，不過我可以盡量幫你拖延一點時間，但不會太久，畢竟這件事我不能做主。】

【祝你好運。】

亮黃色光球逐漸變暗。

“謝……”千江月感覺情況不妙，按理來說，皮影戲不該回來，但是當他意識到整件事都被地獄電影所操控的時候，或許裡面情況十分複雜也說不定，不過，第二個“謝”字還沒出口，亮黃色光球又再次亮起。

【對了，再告訴你烏有的相關信息。】

【他正在進化，能力也得到了加強，你最好不要靠近，按照你的理解，他身邊的時間會變慢。】

光球迅速變暗。

“……謝。”千江月想了下，感覺十分不妙。

隨著亮黃色光球完全消失，四周重新回到黑暗之中，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在耳邊請聲呼喊。

“千江月……”

“千江月……”

在這聲呼喊中，千江月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重回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