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冉讓自己將周繼找來,老何心裡便想著定是蕭爵爺想找個做伴的。這長夜漫漫,蕭爵爺又不能混在那些人裡面,獨自呆在這處房簷下,想必也無聊的很。
那府軍統領李破城被蕭冉留在了那處院落裡,說是給老秀才幫忙,實際上是怕他沉不住氣,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
老何因為要在軍營和那處院落之間來回跑,說不定什麽時候便要跑一趟,所以便在心裡想著周繼在這裡也好,能陪著自家蕭爵爺。
要說這蕭爵爺為什麽不能混在那些人裡面,那是因為蕭冉不是兵部行文上說的那個兵。既然你不是兵,必然就不能混在那些人裡。
所以,吃過晚飯後,蕭冉便尋了這處屋簷下,只在不遠處看著那邊。
周繼來的時候,胳膊下夾著幾張卷成一卷的羊皮。他看到蕭冉後,便緊跑了幾步,來到蕭冉面前。
“蕭爵爺,臨來時先生讓我告訴你,有恆心者事竟成。”
蕭冉聽了這句話後,嘴角不由得抽動了兩下,心說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讓他來這裡呆一整天試試。先不說白天的百般無聊,隻說這一夜就不得安睡。
其實蕭冉做出在此地過夜的打算後,就一直在擔心一件事,就是一旦夜色深了,那些邊軍會不會搞事情。那孫將軍一直沒有出來,若是看到這些人還賴在這裡,說不定會讓那些邊軍給那些人找點麻煩。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自己先給孫將軍他們找點麻煩呢。
想到這裡,蕭冉看看周繼的腰間,果然發現那裡別著一隻嗩呐。
蕭冉笑了,自己可是見識過這個號稱樂器之王的東西。而周繼在關城外面一曲百鳥朝鳳,可是余音嫋嫋猶在耳邊。
想到這裡,蕭冉咧嘴一笑,對周繼說道:“除了那首百鳥朝鳳,你還會什麽曲子?”
“回蕭爵爺,還會一些應景的。”
“應景的?”
“是啊,應景的。”
蕭冉想了想又問道:“你那個應景的,又是什麽?”
“哦,就是喜事白事,老人做壽,小兒百日等平常事,都有各自的曲譜,碰到哪樣便吹奏哪樣曲子。”
蕭冉一聽,瞅了瞅不遠處那些昏昏欲睡的人,說道:“若是此時此地,那應景的曲子又該是哪樣?”
周繼瞅瞅蕭冉,看到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便說道:“這天色已晚,蕭爵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此時吹一曲靜夜思如何?”
周繼繞繞頭,說道:“這曲子倒是沒學過。”
“哦,沒學過。”蕭冉沉吟著,心裡說著別說你沒學過,我也沒聽過用嗩呐吹的靜夜思。
“蕭爵爺,我倒是會一曲肝腸斷。”周繼突然說道。
蕭冉一聽頭都大了,心說這肝腸斷雖說自己沒聽過,可就聽這名字,必然也與這明月當空的夜晚不協調吧。
於是,蕭冉便皺著眉頭說道:“周繼,你腦袋被那些商販打壞了嗎?這靜夜思是什麽意境,那肝腸斷又是什麽?”
“蕭爵爺莫急,你聽我說,人們都說憂慮過深便會愁斷腸。這靜夜思,不管是思人還是思鄉思物,恐怕都是要憂思過慮的吧?而這肝腸斷便是……”
不等周繼說完,蕭冉便揮手打斷他,斷然說道:“就來一個肝腸斷。”
蕭冉心想著,此時此景,還有比肝腸斷更應景的嗎?一群流落異鄉的人,卻不能回轉家鄉,還有比這更傷肝斷腸子的事情嗎?
“周繼,吹,就吹肝腸斷。”蕭冉又對著正在細細擦拭嗩呐的周繼說道。
“得令,蕭爵爺,你就聽好吧!”
話音剛落,一聲淒厲的嗩呐聲便直衝雲霄……
許是兩個人離得太近,那聲音剛起來的時候,蕭冉頓時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怎麽有點瘮人啊?蕭冉想著,便向後退了兩步。
殊不知這嗩呐號稱樂器之王,能讓喜事更喜,也能讓喪事更悲,真真的一曲衝天,幾家歡樂幾家愁。而這周繼此時吹的就是喪事上必吹的曲目之一——肝腸斷。
蕭冉哪知道這個啊?此時他隻覺得渾身發冷,上下牙打碰,沒來由的覺得這夜晚甚是嚇人。
再看向那些已經坐在鋪開的羊皮上面,等著睡覺的人,都齊結結的看向這裡,偌大一群人,卻是沒有一絲聲響。
蕭冉看著那些人,心裡便說著今晚不用睡覺了。
邊軍軍營中,那些本已經入夜便無事,早早躺下的邊軍士卒,突然聽到軍營外傳來的嗩呐聲,都一臉蒙圈的相互看著。
他們誰也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隻好都坐了起來,支棱著耳朵細細聽著。那日周繼在關城外面吹奏百鳥朝鳳的時候,他們當中也有人聽到過。只是隔著很遠,況且那支百鳥朝鳳歡快明亮,哪裡如這肝腸斷一般,如訴如泣,聲聲鬧心。
聽了一會兒後,那些邊軍士卒便慢慢地聚在了一處,一個個都是驚詫莫名的樣子。
這些邊軍士卒平日裡聽慣了鼓角聲, 也聽慣了鳴鑼聲,甚至是關城外的狼嚎聲,現在怎一聽到這嗩呐聲,便覺得這聲音不但驚心,還他麽的叫魂。
一時間,燈火黯淡的營房內,那些黑黢黢的地方,都讓這些邊軍士卒望而生畏。
一名邊軍頭目壯著膽子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眼,看到軍營內並沒有什麽動靜,便點起了一隻火把,對那些圍在一起的邊軍士卒說道:“此音攝人心魄,難道那軍營外面有那叫魂的鬼怪?”
他這麽一說,那些原本覺得身上發涼便湊在一起的士卒更害怕了,便又往緊處湊了湊。
這時候有人便說道:“你等可記得那日此時在軍營門外的那些人進城時,被我等堵在外面的那些人嗎?”
“可是孫將軍下令不許入城的那些死人嗎?”
“正是,這關城已是多年沒有戰事,隻這一次便抬進來數百死者,莫不是……”
不等這名邊軍士卒說完,那些人都已經是面面相覷,一副驚悚的樣子了。
“莫要胡說,那孫將軍就在營中,若是讓他聽到你說的這些胡話,幾十軍棍是免不了的。”那頭目威脅著說道。
“是、是,我等只是聽著,再也不說了。”
雖是這麽說,就連那名頭目也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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