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之下,無敵無友。南詔王的這一狠招,讓戰場上發生了最為詭異的一幕。
只見那些剛剛還打得你死我話的人,這時候已經顧不得再戰,而是各自尋找躲箭的地方。
可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怎麽能找到合適的地方呢?所以,一些黑杆兵也不分地我了,一頭便拱進那些騎兵的馬肚子下面,想讓那些戰馬作為自己的擋箭牌。
石校尉看到這一幕也有些發愣,可此時也顧不得多想,隻好和那些騎軍一樣,依仗自己身上的甲胄,舞動陌刀撥打那些羽箭。
箭如密雨,還是有許多的馬匹中箭後開始瘋狂竄動。這樣一來,那些騎軍就也有些落馬的了。戰馬跑了,躲在馬肚子下面的南詔士卒便無處躲避,看到掉下馬來的騎軍,他們便一頭扎進那些騎軍的身下,想著讓那些騎軍再做他的遮擋物。
那些騎軍開始還拒絕,可等他們中箭後便隻好老老實實的趴在那裡了。倒是那些沾了光的黑杆兵,瞅空對他們說道:“我身上有上好的刀傷藥,過會給你塗了,便可止血”
那些甲胄間隙處中箭的騎軍聽了,也不再掙扎,隻好乖乖的任由那些黑杆兵躲在自己身下。
一刻鍾的工夫過後,箭雨停息。再看這處戰場,到處都插滿了羽箭,如地上下了一場白毛雪一般。
石校尉雙手無力垂下,看著眼前這處戰場一陣陣發蒙。這他麽的哪是打仗啊,簡直是屠殺。蕭爵爺說,這打仗和打仗不同,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靠著無盡殺戮得勝,即使勝了也是敗了。按這說法,這南詔王已是敗了。他不但嗜殺,還不分敵我,這樣的人斷然不能成事。
箭雨下存活下來的那些人,此時從馬肚子底下,從那些騎軍的身子下,一個個的都爬了出來。他們看到羽箭如白色的花一般開滿血色大地,心裡都是震驚不已。而那些騎軍此時也放下了陌刀,看著那些死在羽箭之下的袍澤和戰馬。
這樣的仗他們第一次打,也是第一次見到。南詔王這個狠招算是把他們震住了。
此時這裡安靜的如同黑夜一般,就連那些受傷的士卒,還有身上插著羽箭的戰馬,也沒發出任何聲響。直到噗通一聲,石校尉一頭栽下馬來的時候,才有士卒趕緊跑過去喊道:“石將軍、石將軍”
“我無事,只是力不能支。”石校尉說完後,眼角竟然有淚水滑落。
那些圍在旁邊的士卒見了,也悲聲撼哭起來。不是戰士無淚,只是沒到傷心處。
剛才石校尉已經細細看過了,他帶領的這三千騎軍,此時只剩幾百人了。還有那些蕭冉當做心頭肉的戰馬,剩下的也幾乎個個帶傷。此戰打成這樣,石校尉覺得自己已經沒臉去見蕭冉了。
並州軍這邊一哭,那些黑杆兵也忍不住了,他們在那些死人堆裡找到自家的弟兄,一個個也都捶胸頓足的嚎哭起來
山中一百零八寨,這些寨子年年有爭鬥,直到那位總寨主把他們聯合起來,這才如兄弟一般。可此時,戰死的弟兄多達數千,而其中被南詔王的羽箭射死的也不在少數,他們怎麽能不哭?
在戰場一角,有七八個死去的黑杆兵摞在一起,他們身上羽箭密布,早就被扎成了篩子一般。看那樣子,像是箭雨飛來時,他們根本就沒想著躲避。幾名黑杆兵走了過去,看到這些人都是那位總寨主的護衛。
正當他們驚訝的時候,那些人竟動了起來
這些黑杆兵趕緊動手,將那些已經死去的弟兄拉開,最後看到那位總寨主從那些人身下露了出來。
眾黑杆兵趕緊將他扶了起來,他站起身後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也呆住了。雖說這一路都是打仗過來的,可這樣的慘象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在看看周圍死去的士卒,這位總寨主頓時差點背過氣去。
完了,全完了,一百零八寨的多了數千寡婦不說,還幾乎家家出殯,戶戶號喪。就是自己這個總寨主也沒臉回去了。
“唉這如何是好?”說完,他身子晃了幾晃,差點摔倒在地上。
箭雨之下,死傷過半。無論是黑杆兵還是並州騎軍,此時已經沒了生死較量,有的只是悲切,和對南詔王的痛恨。
雙方的人馬一邊救治著那些傷員,一邊還相互幫助著,好像剛才拚死廝殺的不是他們。
“兄弟,此藥三年為藥,七年為寶,這傷口上用了,可解痛止血”
一名黑杆兵將手裡的藥壺放在一名並州騎軍的手裡後便離開了。
那名並州騎軍看著他的背影,大聲說了句“謝過了,兄弟”。
而更多的士卒在那些倒成一片的人堆裡扒拉著,不管是黑杆兵還是騎軍,只要有活著的,他們便抱出來,擺在一處空地上救治。 這一刻,沒人是敵人,也無人再拿起兵器。
一場箭雨,竟讓和平降臨了。
蕭冉帶著府兵騎馬站在不遠處,看到這裡已是這個樣子,心裡便莫名的有些感動。可隨之,他心裡便是一陣陣悲傷。
這一路走過來,死傷無數,只是看到這個景象,他心裡才有了新的希望。他相信,南詔王無道,即使他還有幾十萬大軍,最後必將落個死無葬身之地下場。
有人看到了蕭冉,便趕緊找到石校尉通報。石校尉得知蕭冉來了後,將一名背部血肉模糊的黑杆兵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在身上胡亂抹了兩下,便向蕭冉那邊走去。
來到蕭冉面前後,石校尉不顧軍令,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屬下死罪,請蕭爵爺發落。”
蕭冉看著滿身鮮血,已經沒了人樣的石校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有何罪?”
石校尉抬起頭,雙眼含淚的說道:“損兵折將,戰馬死傷過半,此戰已是折了。”
蕭冉看著他,慢慢搖了搖頭,說道:“自打我軍離開並州,我一直在想誰能建立首功,是火燒壺關的扎木合還是運糧的老何?仰或是你們這些不懼死的將軍?”
石校尉不知蕭冉想告訴他什麽,隻好抬頭怔怔的看著他。
“現在想來,那些事雖是重要,可都比不上此戰的功勞。”
蕭冉話音剛落,石校尉頓時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