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為官四個字有些嚴重了,學子明裕當時所說的話,臣也有耳聞,乃是用了一句詩,縱使文章驚海內,紙上蒼生而已。”
“文會上多有爭論,此子以文對文,屬於文論,談不上侮辱天下文人。若是就因為一句話就罷了一名上舍及第的生員,恐會使其他生員惶惶不安。”
這一次卻是大佬級別的人,知樞密院事曾布站在了明梧這邊。
樞密院是什麽?
這趙家是“被迫”黃袍加身當上了皇帝,所以他害怕啊,怎麽也睡不著,倘若某一天他們家的皇帝弱,武臣強,那是不是歷史再一次重演?
兵權所在,則隨以興,兵權所去,則隨以亡。
趙匡胤深諳此理,一個杯酒釋兵權,趙家就將全國兵權牢牢的掌握在手中,這才能勉強入睡。
可還是不太放心,夜裡常常驚醒,畢竟皇帝也是人雖然手裡抓著全國兵權,可那是管不過來的,總得找點人幫皇帝分擔一下。
可是那又會有新的問題,趙家皇帝一拍腦袋,乾脆把天下的兵權拆成三分。
調軍一份,後勤一份,管軍一份。
調軍的權力給了樞密院,樞密院還負責武將調動和任免,這麽大的權力當然不能給武將了,所以樞密院肯定是由文臣負責的。
後勤……後勤很重要,交給兵部了。
至於管理軍隊,好像交給一個部門還是不放心,於是又分了三分,交給了“三衙”保管。
這些部門環環相扣,你能管理軍隊卻沒權調動軍隊,你能調動軍隊,卻不能保證後勤,總而言之,沒有皇帝點頭,這軍隊就開不出去。
這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吧。
現在的樞密院雖然再一次被削了權力,武將的任命給了吏部,但是樞密院的權柄依然巨大。
這曾布又幫趙佶說過話,現在朝堂上都認為,這位皇帝必然會罷了章惇,重用曾布。
其實柳義還有話要說,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柳義只能像個鵪鶉一樣,瑟瑟發抖不敢說話,他是真的弄不明白,這種級別的大佬怎麽會幫剛剛及第的生員說話,沒聽說過他們有什麽關系啊……
曾布轉頭問道:“吏部,可曾擬定學子明裕的官職?”
吏部侍郎偷偷瞄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看曾布,最終還是站了出來:“擬為承務郞,職洛陽簽判,任滿入翰林。”
曾布點了點頭:“高了。”
曾布對著趙佶恭敬道:“陛下,臣以為,學子明裕雖有言語不當,但還未到不堪為官的地步,不如去了職責,僅僅授予承務郞,培養一下此子心性。”
朝堂上的人紛紛大驚。
這是在幫人嗎?
承務郞在元豐改製之前只是一個散官,即使是現在承務郞也只是個從八品位階官,是領著俸祿啥事也不用乾的,看起來悠閑自在,但是沒事乾就不能升官了啊。
本來職洛陽簽判,任滿了就入翰林,多好的前途,結果現在不知道要蹉跎多少年,如果沒人提起來,興許被大家忘了也說不定。
趙佶慫拉著腦袋,困了。
隨口道:“諸卿以為呢?”
“微臣附議。”
“微臣也讚同樞密使的言論。”
“臣讚同。”
……
滿朝文武居然齊聲符合,曾布滿臉的褶皺堆在了一起,露出了愉悅的笑容,現在章惇去送先帝了,看誰敢不同意!
要是章惇永遠也回不來就好了,
曾布內心又期待著。 趙佶卻皺了皺眉頭,他有些不高興了。
他雖然沒學過多少帝王之道,但是權衡之術還是懂得的,現在的曾布好像有些勢大了。
趙佶現在居然有些想念章惇了,他喜歡底下的臣子們吵起來的樣子,反正他們一吵就能吵半天。
自己坐在寬敞的皇位上,睡得踏實。
現在沒說到幾句話就來問他的意見,也太煩了,哪有時間補覺。
但趙佶還是很快舒展了眉頭,然後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依卿所言。”
“朕乏了,退朝吧。”趙佶是真的累了,這辰時不到就要上朝實在夠辛苦的,他沒想到當個皇帝居然還得早起。
滿朝文武愣了愣神,這還沒開始怎麽議事呢,怎麽就退朝了呢。
要是章惇在的話可能會跳出來說幾句,但是此時沒人敢說話,全都恭身道:
“恭送陛下。”
……
“曾相公,曾相公……”柳義剛出宮殿大門,就迫不及待的在外頭大聲喊著。
“慎言!”曾布杵著拐杖走到了他面前,用拐頭戳了戳,“怎能稱呼老夫為相公。”
雖然繃著臉,但是曾布內心是喜悅的,他終於要熬過來了。
不是什麽官都能被稱呼為相公的,只有宰相級別的高官才可以稱呼一聲相公,曾布此時的官職其實還差了一點。
果然大家都是明眼人,都知道官家不喜章惇,罷免是遲早的事,到時還不是輪不到自己為相?
“曾相公,位極人臣是遲早的事,下官這是提前恭賀了。”柳義沒有改口,但是聲音小了許多,攙著曾布走到一邊。
曾布撇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假裝沒聽到。
“不知明梧公子,與相公有何淵源?”柳義還是恬著臉問道,他今天要是不問清楚,是不敢回家的。
“無甚關系。”
柳義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才又問道:“那相公出言維護此人的用意是?”
“不知柳禦史有沒有看過此人的卷宗?”
“下官看過。”
柳義點了點頭,他怎麽可能沒看過明梧的卷宗,事實上他今天還打算用卷宗裡說的此人的癖好好好抨擊一番,那才是他的底牌。
可是曾相公都說話了,事情還沒摸清楚的情況下,他倒是不敢亂說了。
“此人不僅學識過人,而且精通律法、書法甚至是兵法,聽說琴棋書畫也有所涉獵,這等人才老夫怎麽肯放過。”
柳義問道:“那相公為何去了他的職位?”
“不是還有承務郞一職嗎?”
柳義訕笑:“這……”
曾布今天興致不錯,居然開始解釋道:“他原來的職位是朝廷定的,他該當的,和老夫沒關系。可是如今我看似當頭一棒去了他的職,但他還得感謝老夫。不過往後他官途暗淡,必然心灰意冷,到時我再給於機會,你說他會不會更加對老夫感恩戴德?”
柳義聽完這番話若有所思,心中隱隱明白了曾布的用意,這是打算將此人徹底拉入他的門下,先毀滅再給於新生,果然是高啊!
但是好像此人有點問題,柳義遲疑片刻還是開口道:“可是……此人好似好男風。”
“老夫怕什麽?”曾布笑了,“難道還怕此人愛上老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