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阿公能不生氣嘛！”

　　大少爺想到這裡，再看看阿公和孩子一般的賭氣神色，嘴角情不自禁的就翹了起來。

　　“阿公，他們沒給錢?呵呵……”

　　朱學休呵呵笑起，半開玩笑的拿著自家阿公打趣。道:“那敢情好啊，你正可以好好休息幾天，等一些時日他們苦了，自然會找上門來。到時老帳新帳一起算！”

　　大少爺嘴裡說笑，開導著自家阿公。在朱學休的心裡，也同樣認為收錢辦事，天經地義。

　　收了錢，不辦事。那叫失信;不給錢，想人給你辦事，那叫異想天開。

　　“給人辦事，也同樣需要吃飯、睡覺！”大少爺的心裡就是這樣認為的。

　　朱學休勸著阿公，但是朱家老爺子卻是沒有半點笑容，反而神色更加低落，眼神裡更是有著悲哀。

　　邦興公搖了搖頭:“沒用的，等他們想到我們的好，他們已經沒有錢了，就是有，我們也不敢收。太得罪人了，說不定就會有滅頂之災！”

　　“滅頂之災?……阿公，怎麽會……”

　　聽到孫子反駁，邦興公立馬就搶斷了對方的話。他兩眼一瞪:“怎麽不會?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幹了嗎?你知道為什麽洋田會捉了那麽多人嗎?……那是有人眼紅！”

　　邦興公擲地有聲，說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再次恢復了他的精明，眼眸裡閃著精光。

　　“這幾年糧食一直在漲價，仙霞貫又是高產糧區。我們收購糧食好幾年了，所以就有人眼紅，想著裡面的利益。鼓動著鄉民不但不把糧食賣給我們，連賦稅也不繳了。去年冬天的稅務還是我們光裕堂先行墊資出來，現在連今年的也不想繳了。天底下那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我邦興公雖然好財，但是取之有道，拿的都是他們的收成。但現在那幫人，那是想要他們的命根子！”

　　老爺子越說越是生氣，隻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命根子?……阿公你說的是他們手裡那些田?”朱學休只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阿公嘴裡的意思。

　　“就是那些田！”邦興公回答著孫子。

　　他的嘴裡長歎一氣，道:“無論是三民主義還是共產主義，都不允許有地主，所以仙霞貫早就沒有了地主。但是國民政府這些年執行的並不嚴格，所以就有人動了歪心思！”

　　“無論什麽時候，土地都是最寶貴的資產，不到走投無路，誰也不願意賣田。所以……”

　　朱學休聽到這裡總算是明白了，直接就搶過了阿公的話頭。“所以就有人故意隱瞞消息，讓藍衣社前來拉壯丁，好讓他們動手拿田，逼迫他們?”

　　“就是這樣，不逼迫他們，他們怎麽可能會走投無路;不走投無路，怎麽會賣田！”邦興公的嘴裡讚同朱學休的話。

　　他嘴裡長歎一氣，淡淡說道:“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了田，我們拿什麽保護他們?”

　　沒有土地，就沒有產出;沒有產出，就沒有價值。但是無論走關系，還是保持隊伍，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銀子、鈔票支出。朱家大少爺當然明白阿公嘴裡的意思。

　　知道歸知道，但是朱學休心裡想著鄉民們未來可能的結果，不由得隱隱有些擔心。

　　“阿公……”

　　邦興公顯然也是在思索著什麽，聽到孫子的話後，頓時抬起頭來。看到朱學休滿臉擔憂之後，當即微微笑起。安慰著孫子。

　　道:“別擔心，

車到山前必有路。別人動手，我們一樣可以動手。辛辛苦苦活了幾十年，要是鬥不過他們，那豈不是笑話！”　　說到這裡，邦興公嘿嘿笑起，笑得就像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明天你上高田去，把周村長接過來。仙霞貫的五塊‘田’，只要有了兩塊，我們的隊伍就能支撐下去。如果再能搶到一些其它土地，我們就能富余了！”

　　“啊……”大少爺聽到這裡忍不住的啊了一聲，這才知道阿公心裡想的，和他腦海裡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孫子驚訝，邦興公並不以為意，還認為朱學休是害怕無法勝任才發出的驚訝，畢竟他是頭一回指派這種正經場面的事務給孫子去做。

　　於是，老爺子開口安慰道:“別怕，不是讓你去綁人。我們幾天前就約好了的，高田村願意與我們聯手，庇護在光裕堂之下！你只要去高田村現身，讓別人知道你去過高田，然後順便把周祀民接過來就好。”

　　“啊……”朱學休還是瞪大著眼。

　　高田村離陂下村足有二十時路程，如果接送一個來回，大少爺明天就不要想做其它了。更何況還要起早床趕過去！

　　年輕人最怕的就是起早床，那簡直是要命！

　　朱家大少爺滿臉的不情願，但又不好意思開口拒絕。只能搪塞道:“阿公，有那麽危險嗎，還要我親自去接送……”

　　朱學休話還沒有說完，邦興公就搶白道:“有……”

　　老爺子故意拉長著腔調，回答著孫子。“石圾人口不多，並不是什麽大村大姓，更是沒有幾個男人。但是為什麽歐陽明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更應該出現的洋田、觀田、福田這些大地方嗎?”

　　“這裡面有鬼！”說到這裡老爺子深邃的雙眼再次發出精光。

　　他的嘴裡一字一句的說道:“古話說的好，‘當時你沒吃的時候，別人看不起你，當你能吃飽飯的時候，別人就眼紅你！’如果我們沒得吃，別人會不會看不起我們，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有人在眼紅我們！”

　　“歐陽明出現在陂下村，未必沒有深意。但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坐山觀虎鬥！”老爺子說的語重心長。

　　他對著孫子說道:“保住兩塊‘田’是我們維持護衛隊最基本的要求，不然沒法收支平衡。 我們能看到這點，別人也一定能看到這一點。所以我們必須搶先下手，把高田抓在手裡，不能讓它出事。任何差池，都將是滅頂之災！”

　　看到阿公說的這麽慎重，朱學休心頭一緊，連忙收起心裡的憊懶心思。

　　“阿公，你放心吧。我明天一直去把周村長接回來！”

　　說到這裡，大少爺看邦興公總算是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見到阿公露出倦色，大少爺趕緊才前上幫著老爺子重新躺回被窩裡。獻諂打趣道:“阿公，你一百個放心，安心睡到天亮。明天沒事就在家裡呆著，好好睡一覺。睡到大天光、吃中午飯都沒事，等著我幫你把周村長接過來！”

　　“睡覺?唔唔唔……”

　　聽到孫子打趣，邦興公只是一怔，隨後就搖起了頭，嘴裡哼哼有聲。

　　他長歎一聲，說道:“睡是沒法睡的了，但願能平平穩穩讓我睡到天亮就好。你二叔死了，鄉親們也死了不少。他們是為國犧牲，我必須讓他們有個說法，……有個歸宿。說到底他們是在我的安排下，由你二叔帶走的！”

　　老爺子痛失愛子，意志顯得消沉。但是想著就此失去親人的鄉民們，心裡更是痛苦。

　　他雙眼一閉，嘴裡就輕歎著的淡淡說道:“……只是幫了這一回，下一回再想幫他們卻是難了。唉……，還有……”

　　邦興公說到這裡，才想起明天還有許多事等著處理。於是乾脆把被子往頭一上掀，蓋著臉面，懶懶散散的在被窩裡說了一句話。

　　“反正明天院子裡會有一院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