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

　　朱賢德一個箭步就把老爺子撈在手裡。謝先生從另外一邊迅速趕到，扶著朱家老爺子另一側。

　　“邦興公……”

　　謝先生正是看到朱賢德回來，這才特意避讓到一旁，方便邦興公叔侄敘話。哪裡曉得只是眨眼之間，就會發生這種變故。

　　“鄉長……”

　　“邦興公……”

　　四周的鄉民們和邦興公的護衛看到邦興公倒在地上，被朱賢德和謝先生的攙住，不由得大是失驚，紛紛圍了過來。

　　謝先生看著邦興公兩眼緊閉，心裡忍不住的大是緊張。不過朱賢德明顯要鎮定許多，看到邦興公的情形之後，當即就往他的人中穴按去。

　　只是按的幾下，邦興公就睜開了眼。

　　他半躺在謝先生懷裡，由對方扶著，掃視著身邊關切的族侄和眾多鄉民。面無表情，如同呆滯。

　　然而就在大家的疑惑之間，朱家老爺子突然推開身邊朱賢德，在謝先生的幫助下掙扏起來，在大家詫異的眼神中，快步走下了橋頭。

　　就在這一刻，朱賢德發現他的族叔老了，腳步踉蹌、體形佝僂，從不彎腰的邦興公如今似乎有些背駝。

　　看著內心敬愛的邦興公變的蒼老，朱賢德忍不住的鼻尖發澀。抬起腳，快步追了過去。

　　“阿叔……”

　　邦興公沒有理會侄子的叫喊，下了橋頭，轉身就往橋下的岸邊上走去。

　　河岸上，圍著許多看賽龍舟的鄉民，還有兩位配合老巫師一起往河裡撒粽子的表嫂。

　　看到邦興公面色凝重、神似慌張，又踉蹌的快步走來，岸邊上的鄉民們自發的讓出了一條通道。

　　邦興公鐵青著臉，快步走到正在的撒粽的表嫂身邊。扔掉手上的拐杖，雙手伸進了對方正挎著的竹籃。

　　或許是有些激動，顫抖的雙手將表嫂不備的竹籃扯落在地，砸在邦興公的腳上，但老爺子根本沒有在意。

　　他從竹籃裡抓出三兩個粽子，撒進了紫溪河裡。

　　“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邦興公不斷的撒著。

　　朱賢德快步追了過來，擔憂的望著邦興公。“阿叔……”

　　邦興公沒有理會侄子，接連撒著。

　　“魂，歸來兮……”

　　謝先生早已知道詳情，二話不說就將另外一名表嫂的籃子扯了下來，抓在手裡，一邊往外掏著，一邊大聲叫喊。

　　“魂，歸來兮……”

　　然而，他才撒的兩下，就有鄉民圍了上來，幫著他們一起撒。

　　“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粽子並沒有多少，幾個人幾個就撒的精光。畢竟在百姓們都還吃不飽的年代，又能有多少糧食去浪廢，拿著去獻給河裡的魚鱉。

　　人的性命，總比魚鱉重要！儀式上為數不多的粽子，還是各村各姓的大戶人家給賽龍舟比賽特意準備的。

　　“魂，歸來兮……”

　　撒完粽子，還有人在不斷的喊著。邦興公聽到喊聲，這才扭過頭、轉過身。就發現橋上橋下的村發都怔怔的看望著他。

　　邦興公的文件遺落在橋上，早有人撿起來看。鄉民們神情悲切的望著邦興公，河岸上一片寂靜。

　　早已有人的兩眼通紅。朱家老爺子隱隱的聽到了哭聲，只有遠處仙霞墟集市裡的商販們還在叫賣。

　　邦興公望著周圍的鄉民們，看了一圈又一圈。悲傷的場面早已讓更多的人忍不住傷悲，

許多年輕的姑娘、妹子已經在開始哭泣。　　泣聲越來越大！

　　邦興公隻感覺口舌發乾，張了幾次嘴，才準備說話。

　　然而還沒有等邦興公說出口，橋的另一側就有人在喊。

　　“有人跳河了……快救人！”

　　鄉民們大驚，邦興公正知道是怎麽回事，就聽到有人在喊。

　　“在鄉公所門口，快點……。”

　　“快快快，水都到頭頂上了！快點……”

　　仙霞貫雖然是水鄉，但除了常年吃水飯的人，其它老百姓會水的反而不多，十個人中不到二三個會水。所以才有這站在高處不斷的喊救人。

　　聽到喊聲，大家快步往紫溪河上遊奔去。

　　然而就在這時候，就見一道身影快速的衝上從橋頭衝上紫溪河橋，凌空跳進了河裡。

　　“這裡又有人跳河，……快救人啊。”

　　“救命啊……，快救人……”

　　鄉親們大呼小叫。

　　四周人多，話音剛落，就下餃子一樣有人跳進了河裡往落水者遊去。

　　幾個會水的後生和老表把落水者抬上岸，送到橋上。邦興公就看到對方是一位年輕的表嫂，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一個咯噔，心裡暗歎一聲。

　　被救上來的表嫂年紀輕輕，她睜開眼看了一下眼前圍觀的人群後又面如死灰的閉上了兩眼，兩顆晶瑩的淚水就出了眼眶。

　　“救命啊，救命啊，……春花，春花，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一位老婦女聞聲而來，看到兒媳婦躺在地身上，一把就摟在懷裡，抱著痛哭。

　　“春花，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你要看開點！你要是死了，讓我們兩個老的怎麽辦啊。你的子都還在吃奶哦，……唔唔唔……”

　　老婦女一邊說著，一邊幫著兒媳擦去眼角的淚水，但卻是越擦越多。而她自己也是痛哭流淚，泣不成聲。

　　這一幕，只看到眾多老百姓們看的心頭髮澀，紛紛扭過頭、低下腦袋，不忍再看。許多年輕的姑娘、妹子和表嫂們都看的眼淚直流，隱隱哭泣。

　　邦興公看到之後，搖搖晃晃的快步走了過去。伸出雙手，試圖把老婦女從地上扶起來。

　　“表嫂，地上涼。起來吧，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保重身體才是要緊。”

　　“節哀順變。把孩子帶回去，給她換身衣服，不然淋壞了，得風濕。”老爺子這樣勸著。

　　那老表嫂看到邦興公上前相勸，想要扶她起來。她卻是不願意，轉而抱著老爺子痛哭。

　　“鄉長，我就一個子啊，沒想到他會死在外面哦。他這一走，上有老下有小，這日子怎麽過啊，我命苦、命好苦啊……，唔唔唔……。”

　　“唉……”

　　邦興公聽到老表嫂的哭訴，長歎了一口氣，才開解道:“國難當頭，誰的命能不苦，將就著活著吧，還有人比我們命更苦呢。”

　　“好好帶大孩子，希望還是有的。起來吧……”邦興公語重心長的勸著。

　　邦興公手裡用力，想著攙想老表嫂。誰知這個時候，另外一隻腳又被人抱住了。

　　“邦興公，你要幫我做主啊。我家公前些年幫政府修路、修碉堡，現在還一年四季的躺在床上。”抱著邦興公另外一條腿的是剛救起來年輕表嫂。

　　她本來是在閉著眼流淚，聽到邦興公在她身邊聽著婆婆哭訴。表嫂當即就起身抱著朱家老爺子的右腿。

　　表嫂嘴裡的政府，自然是國民政府。中國共產黨在贛南成立蘇區時期，國民黨為了控制蘇區發展，在周邊大肆修路，建立碉堡，借此圍困蘇區。而其中的勞動力就是當地的男子。

　　表嫂嘴裡說道:“家裡沒個男人，始終會被人欺踩。邦興公，你要幫我做主啊，……幫我做主。”

　　說到傷心處，表嫂抱著邦興公的腿猛磕。

　　老爺子早已是兩眼通紅，強忍著眼裡的酸澀。聽到對方這樣哀求，當即就連連點頭應承。

　　“我做主，我做主。……我幫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