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駁克槍,騎上高頭大馬四處奔騰。那才是男人該做的事!”
想著心裡的美好,朱家大少爺隻激動的差點打擺子。
只是願望雖好,卻是被阿公攔住了。
“你帶著槍做什麽去?……回來!”看到朱學休帶著駁克槍往外快點走,邦興公當即就叫住了他。
朱家大少爺只能回頭。“阿公,我……”
話都嘴邊,朱學休才發現內心縱有千萬語,卻無一能夠說出口。
“你什麽……?趕緊回來!”
邦興公兩眼一瞪,朱家大少爺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往回走。面上擺著一張苦瓜臉,勾拉著腦袋蔫蔫的像極了一株傍晚的茄子。
看著慢騰騰地孫子回到他身邊,一臉委屈的樣子。邦興公忍不住的說道:“憲兵隊配合藍衣社正在四處拉人,你出去找死?”
邦興公嘴裡的憲兵隊當然不是後來中國國民黨兼並的那支憲兵大隊。而是對舊中國時期在政府從事維護治安和糾察任務的治安、檢察人員。
在民間,對當時的這些人員,老百姓統稱他們為憲兵隊。
“這夜裡烏漆黑地的一片,打死你都沒有人知道,一粒落生仁就能把你送走!……”
落生仁就是花生米,這是對槍支子彈大小形狀的形容詞。
邦興公這是在教導孫子不要輕易涉險,但朱學休明顯沒有聽進去,他只聽到了阿公嘴裡的憲兵隊和藍衣社正在拉人。
“什麽,藍衣社又在捉壯丁?……阿公,這是怎麽回事?他們不是蠻多年沒有拉過人了嗎?”
藍衣社是特務組織,不但對蘇區及周邊群眾(主要就是青壯年男子)管理很嚴格。而且為了對付蘇區,經常到鄉下捕捉男子當民夫來修建各類基礎設施和戰爭碉堡,或者是強行參軍。
工農紅軍離開贛南蘇區之後,藍衣社的舉動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變本加厲。
如果說藍衣社早期捉壯丁是因為政治、軍事上的需要,那麽後期更多的是為了金錢,為了滿足藍衣社少數人員的欲望。
到了後期,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半大的孩子,藍衣社基本沒有放過。屈打成招、栽贓害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些手段都不算什麽,他們還曾經販賣過人口、童工等等。
聽到藍衣社在鄉下抓壯丁,朱家大少爺很是吃驚。這才想起為什麽家裡家門口這麽多族人和鄉民。
朱學休本以為會是其它,卻沒有想到是這樣麽一回事。畢竟在他的印象裡,藍衣社已經很久沒有在仙霞貫拉過民夫抓壯丁了。
“什麽好多年,不過是才一年多的時間而已!”這回接話的是謝先生。
謝先生看到大少爺還在疑惑之中,當即就說道:“前年十月十五高公生辰之際,藍衣社還在富坑捉過人,那是最後一回。大少爺你仔細想想!”
“前年十月十五?……高公公生日?”大少爺只是略作回憶,就想起了前年憲兵隊在富坑村捉壯丁的事。
高公就是朱氏光裕堂祭拜的三位祖先之一。
每逢他的生辰,光裕堂都會舉行盛在的紀念儀式。從生日的當天——農歷十月十五起,在朱氏宗祠接連唱戲十天半個月。在這十來天裡,仙霞貫遠近百余裡的朱姓光裕堂子孫都會回到故裡,到朱氏宗祠進行祭拜。
而每每夜晚唱戲的時候,朱氏宗祠大門口的草坪上更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的滿滿當當。那簡直就是孩子們的樂園,只差不要太高興!
這樣的盛事,
身為朱氏光裕堂子孫,朱學休肯定是記的,所以很快就想起來了。“是了,那天富坑捉了不少人,只有在祠堂門口聽戲的才躲過一難!” 富坑村離尾田村不算太遠,近處還不足十裡地,所以有村民夜裡前來朱氏宗祠聽戲。
朱家大少爺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聽說當時富坑村有一位老表,急中生智下躲在自家大門口的雞舍裡才堪堪躲過一劫。從此那位老表就自稱‘雞公佬’,其綽號被廣為流傳。
“不對啊,阿公,既然是停了,為什麽今年又捉啊?……”
大少爺嘴裡說著,腦海裡卻突然想起什麽。訝聲道:“難道是你不當鄉長了,他們就來捉人?這也才三天啊,做的太過吧。這完全是打臉啊!”
“不行,我的出去看看,管管他們。不能讓他們亂來!”
朱學休嘴裡說完,轉身欲走。
“回來!”朱家老爺子再次出口,阻止孫子外出。
朱學休本來就沒想過自己出門,隻盼著阿公能同意,出面去阻止對方。所以聽到邦興公的話之後,立即就停住腳,轉身望著老爺子。
“阿公,你去?”
“去個屁!”邦興公兩眼一瞪。
他對著孫子就說道:“天(佬)要落雨,娘(佬)要嫁人。他們是上我們下,怎麽管?”
“藍衣社捉壯丁,也不是今天才捉。他們一直有在捉的。你也是經常在外面走動,金坑、溪頭、嶺北,附近這些鄉鎮,哪一年沒有?只是這一年多的時間時裡,他們沒到仙霞貫來而已!”
邦興公這樣告訴自家孫子,朱學休聽後頓時就傻了眼。
“這……,這……”
結結巴巴了幾個,大少爺突然醒悟,開口就向坐在堂前的朱家老爺子問道:“阿公,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我們是沒錢了?……不至於啊。阿公,我們這幾年收割一直很好的!”
收割自然指的就是田裡的收成。贛南農作物一年三熟,兩季水稻一季油菜。這些農作物都是用禾鐮收割,所以當地的土話裡土地上的收獲就是說收割。
經過邦興公多年教導,日夜熏陶。朱學休早已知道這世界上就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錢還沒有使夠!
因此,經過邦興公嘴裡一說,朱家大少爺自然是想到了以前是用錢開道, 從而讓對方沒有前來仙霞貫捉壯丁,所以他才會這樣對著阿公發問,並說出收成不錯的話來。
聽到孫子質問自己,邦興公就不樂意了,他鼓起雙眼瞪道:“廳裡那麽多人,就你這麽話多。少說幾句你會死?”
“我……”
朱學休還想解釋幾句,但在老爺子凌厲的目光下,登時敗下陣陣來,將嘴裡沒有吐出的話重新咽了回去,憋的臉紅耳赤。
看到孫子降低,邦興公這才沒有再說什麽。略想之後,才轉變臉色,略顯溫和的對大少爺吩咐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以後你要謹言慎行。在外面不要衝動,也不要輕易答應別人什麽。更不要亂七八糟說話!“
邦興公的話說的很明確。朱學休長久和阿公住在一起,被日夜教導。自然知道邦興公嘴裡的不要亂七八糟說話是什麽意思。
雩縣近的數十年,政府一日三變,接連變換了多次政府。共產黨、國民黨都有在雩縣當政。國共雙方鬥爭殘酷,民眾早已看到眼裡。朱家老爺子這樣吩咐朱學休,說的就是在這方面要謹言慎行。
朱學休早些年年紀還小,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馬虎,更容不得並點搞笑。“曉得。我最近哪也不去,就在家裡呆著。”
看到孫子懂事,雖然還在氣頭上,額頭上更是只差沒刻著‘不服氣’三個字,但是卻依然願意就此收斂,暫行不外出。邦興公心裡也是感到欣慰。
他接連點頭,對孫子的言行表示認同和讚許,嘴裡輕聲說道:“嗯,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