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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舍主峰，與禮舍相對的地方也有一座鳳凰高台，連接著鐵索。

　一道身影慢慢自鐵索上移動，雖然嬌小，搖搖欲墜，好像下一刻就要被跌落山崖，可總又沒有被山風掀翻。看上去驚險艱難，讓人忍不住為她捏一把汗。

　那身影越來越靠近，終於一步踏上大理石的地面上。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撲地栽倒在地，滾成兩個人，就此不動了。

　觀蓮仰面朝天，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從水裡撈出來。她劇烈的喘著粗氣，手在脖子上摸索，粉嫩的脖子已經被勒出一道紅印。

　回憶剛才的險狀，最危險的不是差點跌下山去，而是幾乎被柯一塵掐的窒息，她不禁火冒三丈，怒罵道:“差點被你害死了！我再也不會背你第二次！”

　柯一塵靜靜躺在地上，雙眸呆滯，眼角還依稀殘余淚痕。仿佛閱遍了人間滄桑，如今已大徹大悟。

　她幽幽喘了一聲，依舊是一動不動，形如夢囈，“第二次?呵呵呵......再來一次，我就是你養的。不對，我就是黃韻清養的！”

　想到此處，她若有所思，艱難的將手掌下移，摸了摸衣衫褲子。

　很好，沒有失禁。這著實是件了不起的成就，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她忍不住噙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默默趴了一會兒，精神主角恢復。她望向那道懸空鐵索，喃喃感慨，“難道你們三山就沒有弟子跌下去摔死的?”

　“以前有沒有不知道。反正現在沒有。”觀蓮壓低了聲音，神秘道，“偷偷告訴你。我就摔下去好幾次。放心，義母其實特別愛護我們，每次都會看著這裡，一有危險就會出手救人。摔不死的。”

　柯一塵狠狠瞪了她一眼，“這話你不能早點告訴我！”

　“我說那麽早，你心裡一點都不害怕了，還怎麽尊敬我?”觀蓮言之鑿鑿道。

　柯一塵心頭有氣，要不是現在爬不起來，定會上去踹這小妮子兩腳。

　她咬牙切齒道，“等我腿不軟了，我再慢慢跟你算帳！”

　“那什麽，

兩位可否站起來說話?”

　一道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觀蓮與柯一塵同時一愣，都覺得聽起來很陌生。

　她倆險死還生，失了警戒。竟不知從何時起，高台上出現了七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正默默看著她們。

　柯一塵腦袋向觀蓮那兒一偏，低聲道:“你不是說山上只有你和你義母兩個人?這幾個都是什麽?鬼嗎?”

　“我，我不知道......”

　觀蓮比她還要驚訝，掙扎著坐了起來，直勾勾望著面前的女子們，訥訥道，“我才一年多沒回來。義母這麽快就收養別的人了?”

　柯一塵不懷好意道:“合情合理。養你實在浪費時間，不如趁早換人，省做無用功！”

　觀蓮一撇嘴，委屈的眼眶都濕潤了。她確有自知之明，覺得這種事義母好像也能做得出來。

　這時一名粉衣少女越眾而出，衝兩人蹲身行了個萬福，“主人已經等候多時了。兩位若再拖延，少不得會觸怒主人。還請及早動身，隨婢子入殿。”

　柯一塵與觀蓮張大了嘴巴，四目相對，都覺得有些恍惚。觀蓮甚至回頭看了看索道，確認自己有沒有走錯地方。

　“你們說的主人是?”

　粉衣少女笑了，“自然是智舍梅掌舍。正是主人吩咐，婢子們才前來迎接兩位。”

　她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身材纖細，看上去最多也就比觀蓮大一些。一笑起來露出兩個小酒窩，甚是甜美。可說話做事卻是穩重老練，透著一股殷勤周道。

　柯一塵一眼便知這姑娘定是受過專門的訓練，小小年紀就有這般風度，等閑門第也調教不出這樣下人。

　她定了定神，一努嘴，大刺刺道:“我們走不動了。來兩個人，扶我們起來。”

　這話說得頤指氣使，粉衣少女也不著惱，輕輕一揮手，四名女子上前，悉心把兩人攙起。

　柯一塵點點頭，甚是滿意，問道:“你叫什麽?”

　“婢子名喚桃無主。”

　柯一塵眸子轉了轉，脫口道:“聽名字像是倚晴樓的人。是黃韻清派你們來的?你認不認識我?”

　“認得。您是柯姑娘。”

　桃無主臉色不變，好像只是在敘述一段過往，“婢子等人一年前奉樓主之命，入山服侍智舍執掌。來時樓主已有交代，我們不再是倚晴樓的人，是智舍執掌的下仆。閣下與倚晴樓的恩怨，不是我們該考慮的。”

　“哈。你倒是看得明白！”

　柯一塵有點喜歡這個小丫頭了。黃韻清能派她來服侍梅子雨，果然是有過人之處。

　算算日子，桃無主來三山正是燕雲一戰之後。一年前梅子雨出手相助，震懾了賀蘭諸部，想來是經過那件事後，這對師徒關系有所緩和。

　“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人數不多，只有五十余人。每一個皆是樓主自群芳百花中悉心挑選而出，勉強可服侍主人飲食起居。”

　“黃韻清也算盡了孝心。”柯一塵冷笑了一聲，回首數落道:“你看看你師姐，一出手就是五十個丫鬟。可比你有本事多了。”

　觀蓮卻不管那些，興衝衝問:“那我呢?你們管義母叫主人，那我呢?”

　桃無主微笑道，“一直聽主人講起，還未曾拜見。婢子們見過大小姐。”

　“哦謔——”

　觀蓮長這麽大，從沒被人如此稱呼過。一聲“大小姐”叫得她她雙頰生暈，通體舒泰，不禁飄飄然若騰風而行。

　兩人在倚晴樓眾女的攙扶之下，離開了高台，往山上去。

　隻走了片刻功夫，就見到一座宏偉宮闕，營徹的富麗堂皇。頂峰古樹參天，亭台樓閣若隱若現。此刻天高清朗，碧空如洗，松濤如海，彩禽往來，一派仙家恢弘氣象。比之禮舍那幾件破屋，更像是天下武學正宗的山門所在。

　觀蓮皺起眉頭，“這裡怎麽......”

　桃無主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麽，答道:“婢子們方來此地時，這裡屋舍規模雖大，卻顯破敗，不似主人應居之所。請示了主人之後，婢子們便著手修繕了一番。耗了一年光景，總算稍稍恢復舊觀。讓大小姐見笑了。”

　觀蓮訥訥無言。望著那些煥然一新的建築，由衷道:“你們真厲害！”

　一行人進了主殿，來往皆是衣著華美的年輕侍女，為這莊嚴的宮闕添了許多活潑氣息。禮舍清苦，凡事都需李學士親力親為。而智舍如今卻截然相反，處處透著華美安逸。

　沿廊道上行，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入到一處幽靜內廷之中。

　這裡遍植各色花卉，繽紛絢麗。風舞樹梢，花朵瓣瓣飄飛，蘊香濃色。花叢簇擁著一間精舍，與新整修的殿宇不同，這間精舍顯得老舊，好像一位被少女簇擁的蒼蒼老嫗。

　觀蓮看到那精舍，眼睛倏爾一亮。時隔一年，嶄新的宮樓讓她產生疏離感，可這間精舍依舊一如既往，仿佛把她帶回了過去的歲月。

　不用說，智舍執掌梅子雨便在這精舍之中了。

　桃無主輕聲細語道:“主人有吩咐。請柯姑娘暫候，大小姐先入內拜見。”

　觀蓮精神一振，“義母還是關心我的！”

　她得意的望了柯一塵一眼，找回了幾分溫情，掙開侍女們的攙扶，一路小跑衝了進去，口中一個勁高呼，“義母！義母！我回來啦！觀蓮回來啦！”

　柯一塵站在外面，百無聊賴的欣賞這片花田。就聽觀蓮呼喚聲越來越遠，忽然毫無征兆地響起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聲，接著觀蓮的撒嬌戛然而止，精舍裡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忍不住揉揉臉自己的臉，暗暗怎舌，“老太婆手可真夠重的！”

　也不知這師徒倆在裡面談了什麽，可能是在互訴別情。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仍不見出來。

　柯一塵漸感不耐，賭氣地埋怨，自己一個公主，眼巴巴站在門外候著，她梅子雨也不怕遭報應！

　正當她快要發作之際，腳步聲響起，觀蓮灰溜溜走了出來。

　她眼睛通紅，邊走還邊自抽泣，手捂左頰，卻遮掩不住臉上的巴掌印，五指形狀清晰可見。

　柯一塵露出笑容，揶揄道:“看來你義母好好‘疼’你啦?”

　觀蓮紅著眼回瞪過去，沒好氣道:“跟我進來！”

　精舍沒有門，隻設了一道竹簾為屏。揭開簾幕，一股幽森的涼意侵蝕而來。

　涼意砭人肌骨，柯一塵下意識抱緊雙臂，心頭無端升起了緊張情緒。

　絲絲亮光從外面透入，精舍雖然幽暗，但內中布置清晰可見。柯一塵悄悄環顧一圈，驚奇的發覺映入眼簾的這些擺設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好像自己不是第一次見到。

　觀蓮老實地像隻鵪鶉，目不斜視，向前頭畢恭畢敬道:“義母，人帶來了。”

　說罷她一瞥還在四處打量的柯一塵，壓低了聲音警告，“行禮！”

　柯一塵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精舍內升起了一階木台，像是鋪了一層床榻。又一道竹簾垂下，遮住了視線。依稀可窺得簾幕內中，有一道人影端坐其間。

　柯一塵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為何會感到熟悉。這桌椅布局，這前榻，分明就是黃韻清景疏樓的布置！當年她被捉回倚晴樓時，黃韻清不正是在那道簾幕後審問自己嗎?！

　當時隻覺得黃韻清養尊處優，現在看來，分明是處處在學她師父，甚至到了連日常居所也要照搬地步！

　她心中頓時對黃韻清充滿了鄙夷。又不禁好奇，能讓黃韻清如此念念不忘，這老太太究竟是何等模樣?

　她收起性子，欠身行了個萬福，恭敬道:“晚輩柯一塵，見過梅老前輩。”

　只見竹簾後的人影微微動了一下， 雖然看不真切，但柯一塵清晰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看向自己。那目光好似冷月清輝，自己在她注視下仿佛無所遁形，全身不自在。

　一個蒼老的聲音懶懶道:“把頭抬起來。”

　那聲音與在山門前聽到的回應一般無二，正是梅子雨本人。柯一塵不敢違拗，老老實實抬起頭，隔著竹簾暗自觀察這位天下最強大的女性。

　隔著竹簾看不太真切，依稀可辨是個身形瘦小的人。考慮到她年事已高，多半已是形容枯瘦。難以想象，之前山門前那威勢驚人的一掌是從如此蒼老單薄的身體發出。

　梅子雨也在端詳柯一塵。或者說，柯一塵能感覺到梅子雨的目光在端詳自己。她感覺到視線在自己臉上停留了很久，竹簾後聲音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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