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濤倒下，血染院落。

　費九關握住腹上的劍柄，微一用力，把長劍拔出體外。火辣辣的疼痛一瞬間傳遍全身，幾乎讓他難以動彈。他輕哼一聲，止住血，低頭看向地上的對手。

　蘇清濤同樣浴血，胸腔微微起伏，似乎還有呼吸，但已微不可聞。如風中殘燭，經不起半點波折。

　就連雨水落在他身上，每一下都好像能奪取他的性命。

　費九關面無表情的看著，沉吟片刻，忽地將他拖起來，走到廊下，一腳踹開東邊廂房的門，把他放入屋內。

　做完這一切，他回轉廊下，慢慢蹲下身坐在台階上。長長籲了口氣。

　今夜只要他不死，未來南都必將再出一名凌厲無儔的劍手。費九關現在並不想為洪武著想，可看著蘇清濤，還是忍不住起了惺惺相惜之念。

　也許蘇清濤剛才若是畏縮，沒敢刺出那同歸於盡的一劍，他根本不會救他，反而會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吧。

　唔！

　費九關忽覺喉嚨發甜，嘔出朱紅。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蘇清濤留下的劍傷居然又開始流血，體內似有一股銳利劍芒竄動不止。

　青鋒劍訣，好生凌厲！

　他瞳仁微縮，暗暗心驚。

　後院的屋子裡，感受到外面氣息逐漸平靜，屋內四人寂然不語。

　蘇清濤剛才的咆哮聲即使在後院也是清晰可聞。不知道是怎樣激烈的拚殺，居然讓溫文爾雅的蘇世兄如此慷慨激昂。只要稍微一聯想，都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施如海眼眸微閃，終於下定了決心，站起身道:“該我們了。”

　鍾自然也肅然站起來，目光不離施如海的臉。

　施如海與他對視，笑了笑，轉過頭鄭重衝杏黃色衣衫的公子一禮，誠懇道:“世兄。如海知道世兄不喜趁人之危。這一仗我二人去接下。但如海有一個請求，還望世兄答允。”

　杏黃色衣衫的公子點點頭，“我知你要說什麽。如果你倆敗了，不論那費九關傷成什麽樣，我必會替你們出手，將此人除去。”

　謝墨林一哆嗦，怯懦地望向那公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那公子睨了他一眼，“墨林。你就隨我在此。”

　謝墨林一縮腦袋，悶聲道:“是......”

　得了那公子的承諾，施如海神色一霽，再無後顧之憂。他一拂袖，與鍾自然一道走出屋內。

　從後院穿進正院，距離並不很遠。後院裡沒有點燈，唯有屋裡有幾盞燭台。望著幽暗的院子，鍾自然忽有些感慨，“想不到你真的與我一同出手了。”

　施如海一怔，“什麽意思?”

　暗夜裡，鍾自然的眼睛放著幽光，“我本以為你是在利用我。故意挑撥我去對付費九關。沒想到你會親自下場蹚這趟渾水。”

　施如海一笑，“還是那句話。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再不出手，豈不是功虧一簣?”

　他頓了頓，篤定道:“況且我們一定會贏。”

　“怎麽說?”

　施如海道:“我問你。你我二人聯手，能否勝過司徒世兄，或者方山客?”

　司徒小與方山客的本事，鍾自然都是親眼見識過的。他暗暗掂量，猶豫道:“打平不難。要勝，恐怕只在五五之數。”

　“那雲燕雙鷹、長松四公子、滄浪三遊、蘇清濤，再加上你我二人聯手。最後還有屋裡那一位壓陣，能否殺了方山客?”

　鍾自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握緊拳頭，確信道:“絕對能！不管是三哥，還是司徒小。今日之局絕無可能幸免！”

　施如海笑道:“正是此理！鍾兄，今夜咱們放下世家寒門之間的成見，施如海與你並肩作戰，必可大獲全勝！”

　鍾自然也笑了，覺得安心無比，兩人並肩走向正院。

　......

　費九關抹去嘴角血跡，調息片刻，將體內劍氣壓下。

　他並不急於闖進後院，尚不知對方還有多少人，不如先調整好狀態，再進去拚殺。

　一個蘇清濤已是不凡，後面再出手的人必然更加強悍，他甚至生出一絲躍躍欲試，想要看看到底這座院子裡到底還能給自己多少驚喜。

　四周安靜，只有嘩嘩雨聲回蕩。

　他驀然抬起頭，望向通往後院的穿堂，有兩道人影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一者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容貌俊雅，眸子明亮，大袖搖擺，說不出的俊逸瀟灑。

　另一人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眸如點漆，一身粗布衣衫，卻是他相熟的人。

　費九關一怔，“鍾自然?”

　鍾自然抬眼掃視院子，輕輕哼道:“這樣你都沒死。燕雲狗賊，命還真硬！”

　費九關本有很多話想說，但聽他一句，知道自己無需再說什麽了。

　鍾自然身為洪武八駿之一，又是離山六當家。此刻站在這裡，可見離山殺自己的決心甚堅。

　他站起身，看向施如海，“你又是誰?”

　施如海一揖，“在下施如海。見過燕雲少主。”

　又是一個洪武八駿！

　費九關怔然不語，掃視他倆，忽道:“浪洗乾坤施如海，千機變鍾自然。為了我，洪武八駿到了兩人，招待實在隆重。今夜主事的就是你們?”

　他也不是蠢人。洪武八駿個個都是洪武第一流的後輩高手，同輩裡絕難再有人能壓得住他們。若說這兩人是替別人跑腿賣命，他決計不信。

　施如海興致勃勃，像是在給朋友炫耀玩具一般，“不瞞費公子。今夜是在下與鍾兄聯手邀便好友，請公子來此相會。先前那番款待，公子可還滿意?”

　“足見盛情！”終於見到主事之人。費九關強壓下一腔怒火，問道:“我很想知道。你們為何要挖空心思殺我?”

　施如海眉頭一挑，敷衍道:“因為你是燕雲人。”

　“就因為這個?”

　鍾自然不耐煩道:“說那麽些廢話作甚！我們殺你，自然是因為你該死！”

　費九關點點頭，似乎認可了他的說法。居然還有些許釋然。他一字一句道:“如此，甚好！殺你們，我也不必顧慮了。”

　鍾自然看著遍體鱗傷的對手，明明他已快要油盡燈枯，可偏偏敢用這種輕視的語氣與自己說話。他心頭無名火起，厲聲道:“廢話少說！”

　他猛地躥出，眨眼間就搶到近前，二指探出，扣向費九關那對戰意盎然的眼珠。

　施如海見他一動，立即跟上，雙掌齊發，勢如蛟龍出海，轟向費九關胸膛！

　面對兩名八駿，費九關竟似從容不迫，雨式揮出，全身氣勁猛然暴漲數倍，巍然而立，如山嶽浩大，讓人不禁仰視。

　“八方夜雨！”

　丹心訣催動！

　浩浩蕩蕩的氣勁如天河直泄，沛然不可抵擋。施如海與鍾自然猛地被卷入其中，都是駭然，不自禁地後退，隨波逐流。

　轟的一聲大響，正院大堂垮塌，將二人掩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