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費九關一掌震退殷槐關之時。後院中，施如海等三人驀地站起來，齊齊盯著屋外，震撼不已。徒留謝墨林瑟瑟發抖，又是害怕，又是不解。

　良久之後，施如海長長籲了口氣，感受著天地之間的隱隱震蕩，由衷道:“好強的掌力！與司徒世兄也相差無幾了。”

　鍾自然心裡不知為何感到擔憂，似乎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會不會我們想錯了?與司徒小對拚三掌並不是他的極限?”

　施如海道:“那日你我都親眼目睹。他吐血是真，受傷也是真。縱然他那時尚有留有余力，最多也就是再接司徒世兄一掌而已。”

　鍾自然仍是放不下心，“莫非那日是他有意為之?在我們吐血假裝受傷，好讓人對他放松警惕?”

　“也有可能。不過事已至此，斷無回頭之理。鍾兄，稍後無論結果如何，你可願跟我聯手對付此人?”

　謝墨林哆嗦了一下，呆呆望著施如海。他想開口阻攔，但看看屋裡的三個人，又默默閉上了嘴。

　鍾自然微微一凜，點頭道:“好！

　......

　費九關按住韋東樓的腦袋，一直等他口鼻中流出血來，不再掙扎，這才拔出照膽，站了起來。

　血霧散盡，他全身可謂遍體鱗傷，好在有百戰蒼龍甲護體，魏龍煙的刀砍進身體半寸就無以為繼，並未給他帶來致命重創。

　他抬頭向第二進正院裡看去，前院的圍牆已被他掌力崩毀，正院一覽無遺。正院各處廂房都掌著燈，照得院子一片明亮。可以看到綿密雨絲中，有一個青衣身影正等待自己。

　他綽起照膽，邁步跨過已成廢墟的垂花門，走入正院之中。

　地勢一闊，雨勢似乎減小了一些。淅瀝雨水穿梭在屋簷堂角，聲音不再嘈雜，居然給人一種安靜的錯覺。

　他看著雨中同樣安靜的青衣人，眉頭皺起，似有錯愕。覺得此人眼熟，又想不起再哪兒見過。

　青衣人豐神俊朗，背上負了一柄長劍。見到他，笑道:“多日不見，樓公子還記得我嗎?”

　樓公子這個稱呼一下喚起費九關的記憶，“蘇兄?”

　“正是蘇清濤。”

　那青衣人竟是平丘蘇氏公子，劍仙孟凡真的第三個徒弟，曾在國韻學宮與費九關有過一面之緣的蘇清濤！

　蘇清濤笑了笑，轉身後退了兩步，“你可需要休息一下?或者給傷口止止血?我不急。”

　費九關並不關心傷勢，而是關心蘇清濤的身份，問道:“你是劍仙門下，是關大哥的同門，為何今日也在此?”

　“嚴格的說。我以前是關浮沉的同門。現在關浮沉已被教授開革出門牆了。”

　蘇清濤望著費九關，“那日你與謝公子一道來學宮，自報是北地人，我沒有上心。現在想來，我當時就應該多問上一句。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事端了。”

　費九關心中一沉，“今夜之局是你策劃的?”

　“不。我不是來殺你的。”

　蘇清濤認真道，“我想你過了前院，必定重傷。關浮沉曾是我師兄，你救了他，我亦承你之情。今夜我隻敗你，有傷無殘，可讓你安然回燕雲，從今往後不要再來了。”

　他語氣真誠，身上也無殺氣。費九關略作沉吟，問道:“蘇兄可否告知。今晚主謀者是誰?”

　蘇清濤微歎，“主事者並非一人，而是世家與寒門聯手為之。巷子外面那幾百人，是離山長河的幫眾與六個世家的府將。為首的是寒門雲煙雙鷹，世家長松四公子。前院裡的三個，是均州滄浪三遊，離山大總管沈純嶽的記名弟子。不知你可曾聽過。”

　“離山?今晚離山也有參與?”

　費九關忽感覺心涼了下來，好像熱血被這暴雨澆熄。覺得有些好笑，嘴角上揚，卻笑不出聲來。

　難道南都之中，人人都要殺自己不成?

　他把離山當作朋友，把關浮沉當作朋友。如今面前的敵人是關大哥的同門蘇清濤，剛剛殺的是燕五哥手下幫眾。這太可笑了！自己在洪武做的事，又有什麽意義?

　他心頭忽然閃過常天慶的話，仿佛是預言一般，句句都印證了今日的遭遇，千言萬語，最終隻匯聚成了一句問話——

　你為什麽要來南都?

　“哈！”

　費九關肩膀一抖，最終還是笑了出來，這一笑，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泄口，聲音越來越響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暴雨之中，他狂笑不止。蘇清濤知他心中悲憤，也不在意雨淋在身上，負手而立，靜靜等待他發泄結束。

　長笑聲漸歇，費九關慢慢低下頭，望著手中的照膽，像是在對照膽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已盡力。如果洪武人執意選擇為敵，我沒理由拒絕。”

　“這不是我們的選擇，而是事實。燕雲本就不是洪武的朋友。”

　蘇清濤道:“實不相瞞，今晚，這座宅子裡，還有更強的高手未出。漫說是你，就算是司徒小，方山客，獨闖進來也絕無幸免之理。樓公子，回去吧。敗在我手，才是你好的結果。”

　費九關握緊照膽，重新看向蘇清濤，自嘲道:“前幾日有人跑來問我。為何我要來南都。我告訴他，我來南都是為了我師父的遺命。為了與洪武結好。他對我的回答不屑一顧。覺得我喪失了武者應有的豪氣。現在看來，他是對的，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如果不展示出強大，無人會在意我說什麽。”

　雨水打落在照膽上，順著刃面滑落，匯聚在尖端，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現在如果有人再問我，我會說，我來南都，就是為了敗盡你洪武高手。”

　他照膽一震，雨水飛散，森然望著蘇清濤，“今夜不管你們還有多少人，我都一一接下！既然你們不願聽我說話，就好好體會我的憤怒！”

　蘇清濤輕歎一聲，伸手慢慢拔出背後的長劍，“話已說盡，莫要固執。否則，清濤難保你安全。”

　劍光一閃，長劍倏然化作一輪皎潔冰輪，跨空飛馳而來！

　費九關舉兵招架，頓覺對手劍氣鋒銳，與慕容寧想比，似乎也不遑多讓。心頭一驚，劍仙門下，果然犀利！

　這種人物，居然沒有參加學宮大比，反而選擇按部就班升入百川學部。莫非是洪武有意將此人隱藏起來嗎?

　蘇清濤身形矯健，一擊不中，劍光一化為三，跳躍襲至。費九關沉著出招，渡心縝字訣施展，隻守不攻，待要看清對手劍招門道。

　就見蘇清濤劍走輕靈，飄逸無定，掌中劍光矯捷騰挪，連綿不絕。恍如青光鋪地，無孔不入，無休無止。縱然縝字訣也難以完全擋住。費九關兩相比較，發覺相比關浮沉出招直接了當，蘇清濤更加輕靈沉穩，配合他俊朗不凡的外表，當真是瀟灑自如，翰逸神飛。

　滾滾過了數十招，雙方僵持不下。費九關見對手還無頹勢，心知他氣勁悠長，是個勁敵。

　他久聞青鋒劍訣盛名，也與關浮沉交過手，知道此劍訣乃是世間絕頂劍法之一。一旦露出殺招， 勢必是雷霆萬鈞，難以抵擋。

　於是招法一變，雄字訣使出，如狂風黃沙重重壓下，將那劍招壓製。蘇清濤輕喝，劍光一震，映出燦爛絢芒，劍氣又漲三分，破開雄字訣壓逼。

　費九關鋒芒折回，左肘輕托照膽劍身，猛然削出，銀光飛泄，如流星趕月，勢不可擋。

　蘇清濤身為洪武人，聽著周蠻的事跡長大，自然明白照膽是何其鋒銳。於是不與他兵器磕碰，回步後撤，劍光倏忽折返。

　他連退數步，突然弓步俯身，輕輕一彈劍身，吟道:“青鋒一劍了無痕。”

　青鋒劍訣！

　費九關心頭警兆大起，照膽疾旋，罩住自身。

　雨絲中，地面上忽濺起一蓬水花，原本駐足之處，蘇清濤的身影消失無蹤，兩人之間，滴滴雨水幾乎同一時間驟然炸裂！

　下一刻，費九關肩頭迸出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