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露華是誰。
　　這個問題長空破也曾問過，現在又輪到費九關來問。
　　說來有些可笑，北地之中不乏有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元神機知道，晏空花也知道。可是成長於北地鄉間的費九關長空破卻從未聽聞過。
　　對他們而言，清淑公主就是清淑公主，一個稱呼，一個離他們遙遠且沒有關系的人。他們沒有途徑知道公主的名字，也不會關心公主叫什麽。
　　可現在不同，清淑公主從雲端墜下，落到費九關身邊，變成了一個鮮活的人。甚至闖進了他的生活裡。
　　於是費九關被清淑公主親口告知了周露華是誰。
　　緊接著，他難以置信地望向柯一塵，看著她希冀的目光，他一時動搖，求助似得在眾人臉上一一看過，最後停在了李懷淵身上。
　　他腦中如過電一般，想到了一件眾所周知的事。
　　清淑公主與李懷淵的婚約。
　　那一塵豈不就是——懷淵兄未過門的妻子?！
　　被突如其來的信息頓時衝垮了費九關，他陷入長久的呆滯。往昔的一幕幕飛快從眼前掠過，五味雜陳，心亂如麻。
　　很多年後，觀蓮回想起那天南都院子裡的情景，好奇地跑到仁舍去問費九關:當時他胸有成竹，到底以為柯一塵是什麽身份?
　　費九關羞愧無比，遮掩半天，才歎氣道:“她是女兒身，我已經猜到了。當時我隻以為她是南都裡哪個世家的千金，甚至懷疑過她才是真正的李家二小姐。誰知道她是公主?你說，有哪個公主像她這樣到處亂跑的?”
　　當然，這是費九關事後的感慨。當時的他並沒有展示出這樣的口才來。甚至目瞪口呆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就那麽定定的看著柯一塵，對陳謝兩位將軍接下來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她，像塊木頭，好像要把柯一塵從頭到腳重新認識一遍。
　　但陳蹤萍二人並未多給他認識公主的時間，話已說盡，見他呆滯無言，輕歎一聲便拉著公主告辭。
　　費九關木木地抽了一下，似乎想抬手攔住，卻終究沒有動彈。
　　臨別之際，柯一塵只是淒婉幽怨地望了他一眼，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銀牙一咬，轉身離開。
　　李香海出奇的安靜下來，看費九關的眼神裡還隱隱帶了一絲失望。似乎也很遺憾公主居然對一個弱智移情別戀。這讓她怒火漸熄，恢復了原本的文靜，緊緊貼在公主身邊。
　　李懷淵深深揖了一禮，試探地道了聲告辭。見他沒有反應，搖搖頭也走了。
　　偌大的院子頓時變得空空蕩蕩，隻留下三個人——或者說兩個人一個傻子——默然無語。
　　關浮沉把坑裡的鸚鵡劍拔了出來，撣去上面泥土，衝觀蓮揚了揚。觀蓮驚喜大叫，一把抱住鸚鵡劍，沒口子向他道謝。
　　她悉心擦拭劍鞘，瞅了眼僵在原地的費九關，低聲問道:“咱們要不要說點什麽?”
　　關浮沉看看費九關，搖頭道:“順其自然。”
　　觀蓮睨了他一眼，“你不是他們朋友麽?怎麽一點也不關心他們?”
　　關浮沉毫不介意道:“我無所謂。”
　　他看看呆滯的費九關，淡淡道:“男女之事。我不懂，也不感興趣。我只知道這是他們的事，如何選擇，也只能由他們自己決定。小九若要把她攔下，我便豁出一條命去。倘若他要走，我也不會有二話。”
　　觀蓮點點頭，感慨道:“你一個殘疾人說話還挺硬氣。”
　　關浮沉頓時覺得替她挖劍是在浪費時間了。
　　其實觀蓮對眼前的情況也只在似懂非懂間。她年紀幼小，更不諳世事，只是惋惜沒了柯一塵這個熱鬧。但轉念一想那個可怕的茶小鈿也跟著走了，兩兩相抵，倒也不錯。
　　她挨到近前，搖了搖發愣的費九關，問道:“喂！我們現在走不走?”
　　“啊?”
　　費九關如夢初醒，整個人一激靈，眼睛直勾勾盯著院門，恍惚問，“你想怎麽追?”
　　觀蓮嘟嘴道:“追你個大頭鬼！我們還去不去三山了?”
　　“哦，哦......”費九關還在怔怔望著院門，他心已經亂了，腦子裡紛紛擾擾，心不在焉道:“我......傷還沒好，動起手來，未必是天地境的對手。不對，她是公主，是懷淵兄的......我為何要追?我，我追上去該說什麽?”
　　觀蓮一滯，慍怒道:“你醒醒。”
　　“你醒醒......”費九關默默重複了一遍，“那下一句呢?”
　　觀蓮仰頭看他，見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樣，眼裡根本沒有自己。輕輕用腳一踢他小腿，賭氣回屋了。
　　關浮沉笑了笑，淡淡道:“看來我們能等候楊老前輩一同上路了。”
　　他見費九關依舊是怔怔出神，便也不再打擾，自顧自走開。
　　費九關這一愣神，就是十余日的光景。
　　這些日子他不言不語，恍恍惚惚，就算尋他說話，也只是前言不搭後語，三兩句後就獨自出神。隻將自己關進楊心的那間柴房裡，整日以楊心留下的酒作伴，活脫脫就是第二個老醉。
　　看來柯一塵的身份對他造成了極大的震撼。至於他苦惱何事，為何消沉，卻又不與旁人言明。
　　荷無擎等倚晴樓的人馬再也沒有出現過，好像真的將費九關忘記了一樣。慕容家與離山也沒有再來拜訪。
　　關浮沉偶爾會去與費九關同飲。但更多的時候是自己獨坐一室，好像在揣摩楊心虛劈十九爺的那記手刀。他真正做到了言行如一。即便兩人一起喝酒時也不談及柯一塵，隻說些無關的江湖奇聞瑣事。只等費九關自己通達。
　　時間一天天過去，半步峰與李懷淵一戰的結果慢慢發酵，南都眾高手清楚看到了費九關的實力，雖然不少人仍憎恨他燕雲叛逆的身份，但忌憚他厲害，也收了招惹的念頭。
　　日子久了，這間院子好像被南都遺忘了一般，安安靜靜，再無人前來騷擾。街頭巷尾的議論談資，也從費李二人的半步峰決戰轉為紀虹伶攔路常天慶，最後變成了即將開始的學宮大比。
　　這日，卻有一個意外的訪客前來拜會。
　　那是第十五日的中午。院外忽然傳出了叩門聲，聲音虛浮，顯得來人好似底氣不足。
　　觀蓮去了街上，開門的是關浮沉。他打開門，就見一顆腦袋鬼祟探了進來，“請問費公子在家嗎?”
　　關浮沉掃了他一眼，是個斯文俊秀的公子，一望便知是世家子弟。那人神情忐忑，說話微微有些漏風。卻不是什麽臉熟的人物。便淡淡道:“你是哪個?”
　　那公子囁嚅道:“在下姓謝，不知可否勞駕兄台通秉一聲?就說墨林前來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