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裡,陳連川宅邸外,一道黑影翻牆而入,閃進花園中。在角落後蹲伏了片刻,待確定沒人發現才悄悄探身。
費九關黑衣覆面,夜探金州府家宅。
按照柯一塵的計劃,西門、七位掌門的關押地、陳連川住所這三處都需掌握詳盡地形。崔明良曾在陳連川家中住過,對他家布置甚是了解。但柯一塵卻認為陳連川既然知道崔明良熟悉自己家,就不可能再按原先那般布局。因此讓他好好探一探陳連川宅邸警戒,在宅內選擇幾處放置引火之物。
這本是輕功最好的蒜頭黃該做之事,但費九關在眾人中武藝最為精強,故由他來執行方顯萬無一失。
費九關貓腰穿過花園,在一處偏房間外放了些易燃物。隻覺得宅內守衛雖然森嚴,但侍衛功夫皆是尋常,少有能達到初武境者。忍不住暗忖道:“我若今天找到陳連川,一刀把他殺了。能對局面有所幫助嗎?”
他想了想,搖頭否決:“就算今天殺了陳連川,仇斯年蒙歸元依然在阜平城。於大局無補。倒不如說陳連川死了,仇斯年便沒了約定束縛,便可大展拳腳。還是按照原定計劃行事吧。”
他打定主意,小心避過護衛,一邊安放引火之物,一邊默記府內地形。然而陳連川在未當州府前便是大戶,家宅本就寬敞。當了州府後又重新擴建翻修。大屋小屋鱗次櫛比,費九關這普通人家出身的少年一時間竟有些暈頭轉向,難以辨別方位。
又探了幾間房,忽聽得有腳步聲傳來。他急忙隱身暗處,只見長廊內有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捧著端著一個精致餐盒從自己藏身處經過,心想:“這餐盒精致,想必此女是金家的貼身丫鬟。不如把她擒住,讓她把這座宅子詳細畫出來。”正欲動手,又躊躇起來:“三天之後黃大哥就要帶人夜闖這座宅子。我今天如果貿然出手打草驚蛇,豈不是連累了黃大哥?”
正想著,忽見那丫鬟驟然駐足轉過身,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直直向著費九關藏身處望去。
費九關心裡一驚,暗道:“不好!莫非我被她瞧出來了?!”當時便不及細想,從暗處猛地躥出,那丫鬟隻來得及“唔”了一聲,便被費九關捂住口鼻,拖入角落裡。
費九關抓了少女后不再停留,幾個起落便躍出陳府,一口氣奔出三四條街,這才在一處小巷子裡停下。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劫拐少女,緊張地心砰砰直跳,來回張望,待確定四下無人後,這才細看懷中女子。
那丫鬟長得倒也端正,年紀似乎與自己相仿。突然遭逢遽變,嚇得小臉煞白,驚恐地望著費九關。
費九關低聲道:“只要你不掙扎,我就不這麽抓著你。”
丫鬟聽聞此言默默點頭,費九關這才松手。一松手立刻後悔起來:“哎呦!她現在若是大叫,引起人注意不就糟糕了!”
好在那丫鬟當真沒有出聲,只是整理衣服,捂住胸口,後撤了兩步警惕盯著費九關。費九關朝那丫鬟一拱手道:“姑娘,剛才得罪了。”
那丫鬟抿嘴衝他點點頭,依舊警惕,一言不發。費九關道:“在下貿然把姑娘帶出金府,實在是情非得已。眼下也隻好有事拜托姑娘了。”
丫鬟盯著費九關好一會兒,這才伸手比劃道:“啊...啊啊...啊...”
沒想到她竟是一個啞巴!
費九關頓感頭大,看著這名啞女,心想她身有殘疾,又淪是奴仆,想來是身世淒慘的可憐人。
當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用盡可能柔和的語氣問道:“姑娘你若不答應也無妨,我不會傷害你。” 啞女也明白自己的手勢費九關看不懂,蹲身在地上寫了兩個字:“何事”。
費九關道:“還請姑娘將金府的地形圖畫給在下。”
啞女頓時為難起來。瞧著費九關的眼神又充滿疑惑警惕。他這身黑衣打扮,張口就要州府地形圖。怎麽看都是一副我是反賊的模樣。
費九關見她躊躇,當下誠懇道:“姑娘莫怕。咱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縱然你不答應我們也不會把你怎樣。只是...只是你既然被我帶出金府,還請你在我住處逗留幾日,以免走漏風聲。但我們絕對不會為難姑娘!”
他說完這話,自己也覺得虧心,語氣怎聽都不想什麽好人。不禁漲紅了,手足無措瞧著啞女。
可能是他表現出的態度實在不像凶神惡煞的刺客。也可能是他可憐巴巴地模樣太過可笑。啞女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居然奇跡般地點頭答應。
費九關大喜,拽下面罩道:“如此多謝了,我叫費九關。姑娘如何稱呼?”
啞女在地上寫道:“苦竹。”
費九關讀這兩字,隻覺一股淒涼湧上心頭,也不知這啞女流離至今究竟吃了多少苦。當下道:“苦竹姑娘,請隨我去住處吧。”
瞧著他年輕黝黑地面容,啞女不可察覺地笑了笑,當真跟在他身後。
同一時間,西城守備軍營邊一處小酒鋪內吆喝聲震天。一群大漢圍著一張桌子神情激昂。
這些人大多是在守備軍營裡做工,其中也有偷跑出來的兵痞。時常三五成群的來這間鋪子裡喝酒耍錢。隨著桌上茶碗裡的骰子開出大小,一名漢子懊惱地拍著腦袋,一把推開面前銅板,面容沮喪。
他身邊,一個黃臉漢子嘿嘿笑道:“王老哥,手氣可不怎麽順呐。要不要兄弟借你幾個小錢翻翻本?”
那王老哥一聽來了精神,朝黃臉漢子客氣道:“劉老弟啊,別說咱倆雖然認識時間不常,但你這人可真是仗義!行!老哥哥我回了本一定連本帶利的還你!”
黃臉漢子擺手道:“錢不錢的都無所謂。弟兄們玩的開心才重要!王老哥你這兩天這是有什麽晦氣事,影響了手氣?”
王老哥呸道:“誰說不是呢!老子在營裡做飯做得好好的!現在突然叫老子去給人開小灶!還他媽都是些沒油水的粗茶淡飯!出力不討好,晦氣!”
黃臉漢子眉頭一挑,賠笑道:“說不定是將軍愛吃些清淡玩意。哈哈哈,王老哥你這飯菜一天得做多少?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王老哥大大咧咧道:“量倒是不大啊,最多也就夠六七個人的夥食。將軍哪兒會吃這些東西,依我看,也不知道是那個隊伍得罪了上司,專門給他們穿小鞋!”
黃臉漢子笑道:“那王老哥你不就成了瘟神?你的飯菜送到哪兒,哪個兄弟就要倒霉了!”
桌對面一個兵痞神秘道:“要說這事我倒是知道。那些飯菜我還真送過一次。就是許校尉邊上的那個房間。你們猜這麽著?裡面關著幾個老頭!聽說是一夥反賊頭子!”
黃臉漢子笑著搖頭道:“拉倒吧!軍營又不是大牢!反賊頭子關那兒幹嘛呀!”
兵痞見他不信,也不再多說些什麽,一副夏蟲不可語冰的表情朝黃臉漢子笑了笑。
當晚,劉昊得到的關於掌門人關押地點的消息便傳到眾人耳中。得知了七位掌門被關在何處,眾人再度振奮。紛紛摩拳擦掌等待最後一天的到來。八派聯盟的人馬陸續進入阜平城,一切都按照柯一塵的計劃穩步進行。
費九關則因為那啞女苦竹的事被崔明良等人好生取笑了一番。他為苦竹安排了住所,好言寬慰下,啞女逐漸對費九關放下警惕,開始為他繪製陳連川宅邸的地圖。而陳府對於一個丫鬟失蹤的事情倒是沒有太多注意,這年頭丫鬟與人私奔倒也是常有的事。
最後一天,柯一塵始終把自己關在房間,似乎只要按她的計劃,所有的一切都是必定可行的。她終日對著阜平地圖發呆,腦中思考仇斯年那一步小棋會下在哪裡。
有人盼著動手一天早點來, 有人也盼著那天永遠也不要來。貓兒山上眾人各懷心事,但時間還是無情的流逝。
三日期滿。在阜平城內一處小客棧裡,費九關、柯一塵、崔明良、徐德龍、劉昊、蒜頭黃六人齊聚一堂。崔明良發出一聲呐喊,六人飲盡杯中酒,懷著各自的心思分頭離開,去往自己的位置上準備行動。
費九關叫住柯一塵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柯一塵咯咯笑道:“不必。見帝師,我總得準備準備。你在旁邊可不方便。”
她看費九關仍面帶憂色,不由失笑,“費大俠,你害怕了?”
費九關搖頭道:“我總覺得不踏實。此戰若敗,我們或可逃命。可你面對蒙歸元萬難幸免。太過冒險了。”
柯一塵一怔,覺得這人雖然討厭,但對自己倒也不壞。可轉念想到今夜之後,自己便是勝過賀蘭帝師的英雄豪傑,柯一塵的嘴角不禁露出笑容,剛剛泛起的一點畏懼頃刻便被期待所淹沒,“我贏了就不會有事,費大俠你有這功夫不如擔心擔心自己吧。”
費九關堅決道:“放心。有我在,西門不會有失。”
聽他說的斬釘截鐵,柯一塵倒是好奇起來,“你跟崔明良關系這麽鐵?值得你這樣為他拚命?”
費九關失笑道:“崔大哥他們是俠義之士,我自然願意鼎力相助。況且...我既然答應師父,就一定會保你平安。我已想過,今夜西門不失,你就不會輸。”
柯一塵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拍拍費九關肩膀,敷衍道:“有使命感是件好事。你加油,我很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