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蹤萍甩手走了，隻留下嚴厲的約束。柯一塵悻悻躺回床上，百無聊賴的望著屋頂。貼身的宮女丫鬟全被她派了出去，殿裡空空蕩蕩，只有茶小鈿侍立在旁，笑吟吟地欣賞公主無聊的樣子。
　　“小鈿。”
　　柯一塵輕輕喚了一聲。
　　“在。”
　　柯一塵翻身坐起來，拔下頭上金步搖，如瀑長發傾瀉而下。“幫我梳頭。”
　　“好。”
　　茶小鈿接過那隻被公主攥了半天的玉梳，捧起一縷長發，小心仔細的梳理。看著烏黑的秀發從梳齒間流淌，從手縫裡滑過，小鈿隻覺心頭驀然一蕩，悄悄探出手，撫摸公主白玉似的頸脖。
　　“癢！”
　　柯一塵肩膀微抖，茶小鈿嚇得縮手，立即換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殿下心煩了?”
　　“嗯。”柯一塵低落的應了聲，猶豫片刻，問道:“其實皇兄與陳姨說得有道理。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再見他了?”
　　茶小鈿道:“是。”
　　“唉，我就知道。”柯一塵聳著腦袋，愁腸百結，“可他一來南都，我偏忍不住想看看他。想聽聽他說話。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我是不是病了?”
　　茶小鈿笑道:“殿下最講義氣。掛念老朋友，也是人之常情。”
　　柯一塵對她的解釋不甚滿意，可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喃喃道:“反正不管如何，我都不許別人欺負他。這次拚著和皇兄翻臉我也要保下他。大不了，大不了我再也不見他了，一心一意陪懷淵哥哥。”
　　茶小鈿皺起眉頭，心頭煩躁不已，“李懷淵有什麽.....”
　　唰啦一聲，紫琉璃帳被撩開，李香海帶著四個宮女興衝衝跑了回來，“露華姐姐，我回來了！”
　　茶小鈿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凌厲殺氣。嚇得李香海一激靈，委委屈屈站住腳。
　　“香海！”
　　柯一塵一下來了精神，蹦起來拉住李香海的手，“事辦成了嗎?”
　　“辦成了！”
　　李香海小臉滿是得意，把經過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最後還是紀姐姐出面，攔住了司徒世兄。不過那個費九關真是厲害，半條戶部大街都被他倆打壞了。”
　　柯一塵難得的沒有插嘴，安靜聽完她的講述，心中稍定，哼聲道:“那個黑煤球有什麽厲害的。當年若不是我背著他求醫，早被人砍死在阜平城了！”
　　她雖這麽說，臉上卻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好像不是費九關，而是她自己跟司徒小打成了平手一般。
　　笑了一會兒，她衝香海身後一個宮女努嘴道:“晚晴。你來說說今天你看到的。”
　　那晚晴正是李香海臨走時帶上車的少女。她亦是清淑公主身邊四個丫鬟之一。昨晚受命去盯著費九關，今天天沒亮就出了宮，一直在謝墨林家門口蹲守，把費九關的行蹤看了個一清二楚。
　　晚晴大眼睛滴溜溜亂轉，清脆道:“費公子是中午的時候和謝公子一起出門，從謝家別院裡出去的，昨晚應該沒有到別的地方留宿。他們去了戶部大街報名學宮大比......”
　　她詳細地把費九關的行蹤說了。柯一塵皺起眉來，“你說有一群世家子弟要找他麻煩，但被人打趴下了?”
　　晚晴點頭道:“我聽他們說，動手者是離山長河的石波清。”
　　茶小鈿呵呵一笑，“小八呀。”
　　她年紀比石波清要小了不少，可在離山中身份卻比他高，一句小八叫得自然純熟。
　　柯一塵擺擺手，追問道:“找麻煩的那幾個世家子弟是誰?”
　　晚晴如數家珍道:“是溫閑啼、米清闕、范觴詠。”
　　“......那是誰?”
　　李香海知道她不會記得這些小世家子弟的名字，解釋道:“米家、范家、溫家的公子。”
　　“哦......”
　　柯一塵凝神思索，在殿裡來回踱步。眾女都不知這些東西有什麽值得公主思考的地方，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等著她，也不敢打擾。
　　柯一塵忽地駐足，斷然道:“有人在搞小動作。”
　　茶小鈿與李香海都是一愣，莫名其妙道:“誰?”
　　柯一塵搖頭道:“我不知道。但除了皇兄，還有人在暗中針對費九關。這三個世家子弟湊在一起，有點蹊蹺，想必就是有人專門找來的。我看那個中途突然出現的施如海就很有嫌疑。”
　　李香海訥訥道:“露華姐姐，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柯一塵不答，沉吟片刻，喚道:“小鈿。”
　　“在。”
　　“我現在有兩件事要你去辦。”
　　茶小鈿嘻嘻笑道:“殿下終於願意放我出去了。”
　　柯一塵也莞爾笑道:“你可是我的殺手鐧。不許把事辦黃了！”
　　茶小鈿淡笑道:“殿下吩咐便是。”
　　柯一塵豎起一根手指，“第一件事。皇兄一意孤行，司徒小肯定還會找上費九關。你出面，幫我拖住司徒小一段時間。”
　　茶小鈿輕描淡寫道:“沒問題。”
　　李香海驚愕不已。她今天親眼見到了司徒小的本事，半條戶部大街的被震成一片廢墟。小鈿雖然對她凶巴巴的，可對上那可怕的司徒世兄，也是枉然吧?她擔心道:“小鈿你可別只要錢不要命呀！司徒小真的很厲害！”
　　柯一塵睨了茶小鈿一眼，“能行嗎?”
　　茶小鈿笑容不減，“殿下說了，小鈿就能行。”
　　柯一塵點點頭，“第二件事。你最近守在費九關身邊，看到再有世家弟子過來騷擾。挑兩個合適的，不管是誰，捆到清涼殿來！”
　　她說到此處，玉容肅殺，“我倒要看看，是誰在底下偷偷摸摸！”
　　茶小鈿秀眉微挑，森然道:“遵命。”
　　......
　　陳蹤萍與謝為霜守在清涼殿外，就見李香海進去後沒過多久，茶小鈿施施然從殿內步了出來。
　　陳蹤萍皺眉道:“你去哪兒?”
　　茶小鈿笑吟吟道:“出去。”
　　陳蹤萍沒好氣道:“不許！”
　　“那好。”茶小鈿悠哉道:“老爺子那邊我就由你去了。”
　　“你是要去聯絡離山?”
　　茶小鈿一攤手，“老爺子的事，我又怎能管得了?隻好先去找找其他人，大家一塊兒勸咯。”
　　陳蹤萍細細思索片刻，放行道:“速去速回。”
　　茶小鈿笑嘻嘻走了出去，陳蹤萍還是不放心，囑咐道:“不要惹是生非！”
　　這回茶小鈿卻沒有應聲。只是笑而不語。
　　陳蹤萍憂心忡忡道:“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謝為霜卻不以為然，隨意道:“鬧就鬧唄，反正公主闖下的事，最後總歸有太子來收拾爛攤子。你就是年紀大了，忘了本。你說你一個寒門出身，現在可我這個謝家小姐還講規矩懂禮儀。這像什麽話?”
　　陳蹤萍飛了她一眼，“我不講規矩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過。那樣有意思嗎?要是依著我以前的性子來，今天我就能放火燒了太子府！”
　　謝為霜回想起兩人當年，笑道:“那倒是。”
　　過了陳蹤萍這一關，茶小鈿有清淑公主的腰牌在手，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出了皇宮內院。
　　她在宮門外的白玉橋上駐足。手撫摸著橋柱上惟妙惟肖的石獅子，遙遙回望高聳的宮城，恍如隔世。
　　她忽然想起， 好像自從認識了公主，她就再也沒有單獨行動過。上一次孤身一人，還是獨闖南都殺自己叔叔滿門的時候。
　　小鈿的嘴角露出一抹笑來。
　　哎呀呀，那一次可真是痛快！痛快淋漓！看著叔叔的妻兒跪在自己面前求饒，那種感覺，比賺錢還要爽快百倍。爽到她覺得這一票做完，自己死也值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要不是殿下出面，現在自己的墳頭上，也該長滿青草了吧?
　　過去多久了?三年?四年?
　　這麽久的時間，自己每天小心翼翼，不敢在殿下面前露出一絲戾氣。生怕被殿下厭惡。偽裝的也真是辛苦，以前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有毅力。
　　不，不對！那好像不是上一次！
　　上一次孤身一人，是去年公主殿下跑到賀蘭的時候，沒有帶上她，反而在賀蘭認識了別的人。
　　她眯起眼睛，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輕聲念道:“費九關?”
　　石柱發出細細的輕響，石獅子的腦袋被捏地粉碎，細密石沫從她指間滑下。
　　她斜睨一眼，指拈石沫，好像覺得有趣，纖白嬌小的手掌在石獅上來回揉搓，那石獅子如同麵團，手掌所過石屑簌簌落下，頃刻變成了一個光溜溜的石柱。
　　她最後把手掌抵在石柱頂端，輕輕往下一按，哢嚓！石柱發出一聲悲鳴，寸寸崩碎！
　　只聽她語氣森冷，滿含殺氣，“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