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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命》第114章 3重大劫
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真的問出了費九關的消息。柯一塵驚駭絕倫,心中翻起千層波濤,怔怔望著店小二,居然有些害怕。
店小二懵懂不知江湖恩怨,笑道:“嗨,公子您這話說的。整個燕雲現在還有誰不知道費九關呐!這個人可了不得,雖然不知道他幹了什麽壞事。可看他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骨氣,咱燕雲的人就沒一個不挑大拇指的,硬氣!”
柯一塵一頭霧水,覺得這店小二說得每一個字都是人話,但連在一起卻一句也聽不懂。她一轉頭看到淡定坐在邊上的長空破,問道:“你也知道?”
長空破嗯了一聲,複雜地點頭,“略知一二。”
柯一塵唰地坐下,身子前傾幾乎趴在桌上,“講!”
長空破從未見過柯一塵這種模樣,惶急神情中又夾帶了幾分膽怯,讓她忍不住想,原來這個人也有害怕的時候。
她理了理思路,說道:“大概也就是十多天前的事,天寒有雪親自帶回了一個人,這人身在囚籠之中,滿身是血,燕雲城許多百姓都親眼目睹。據百花解釋,此人名喚費九關,是自願隨天寒有雪回倚晴樓的。因為他與結義兄弟柯一塵......也就是你。”說到這裡長空破不禁瞧了柯一塵一眼,見她認真聽著,繼續道:“你與他一起犯了大罪,但他找上天寒有雪,說自己是首惡,一人做事一人當,希望倚晴樓拿他來償命,莫要再騷擾他家義弟。”
柯一塵詫異道:“他為我去燕雲請罪?”
“呃,嗯。可以這麽說......你怎麽了?”長空破忽見柯一塵眼光發直,臉色驟然青白變得極為難看,說是馬上暴斃她都不覺意外,忍不住關切問道。
柯一塵如遭了五雷轟頂般,像是一座雕像般怔怔不語。長空破忐忑等了許久,見她朱唇慢慢張開,輕輕吐出一個字。
“哈。”
長空破悚然,應聲道:“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無征兆,柯一塵猛然爆笑起來,絲毫不顧及形象,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整個店裡人人側目,笑得長空破渾身發毛,心中暗道不好,“糟糕!這女人她終究是瘋了!”
她緊張道:“你笑什麽?”
“笑我蠢!”
柯一塵伏在桌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捶打桌面,笑道:“我真傻,真的。黃韻清那寡婦沒了丈夫又死了兒子,她的話豈能相信?她既想折磨我,當然不會告訴我實情。哈哈哈哈!我卻信了她的鬼話!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嗚嗚......”
長空破正在想倚晴樓主丈夫亡故快有十年了,哪裡來的兒子。忽聽狂笑聲戛然而止,化為悲戚的哭泣,讓她更加毛骨悚然,忍不住伸手去推她道:“你哭什麽?”
柯一塵拉住她的手一扯,幾乎把她半個人都拽過來,她抱著長空破胳膊嚎啕大哭,滿面都是淚水。
長空破隻覺四周食客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大窘,邊往外抽手邊哀求道:“你先放手,先放手再說。”
柯一塵哭了許久,這才慢慢止住,抽泣著呢喃道:“你這人,跟我恩斷義絕,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也就罷了。偏又悄悄護我,叫我還要受你折磨......”
她語氣幽怨纏綿,又帶了幾分嬌嗔歡喜,把長空破聽得一蕩,臉上泛起幾分羞澀。
長空破哪裡知道,阜平城一戰之後,費九關的身影已經深深印在了柯一塵的心中。

在她眼裡,無論什麽樣的局面,費九關都絕對不會背叛她,一定會始終與她站在一起。她之所以恨費九關,也是在恨這個本該與自己生死與共之人居然拋下了自己,甚至出賣了自己。
如果費九關都出賣了她,那這個世上還有誰人不會背叛她?
可如今柯一塵發現,費九關不但不惱她闖下滔天大禍,還為自己扛下了所以罪責,原本滔天恨意頓時化作滿腔柔情,她心裡驀然升起一股甜意,仿佛唇齒之間也有絲絲甜味。
她很沒出息的發現,自己鼻子有點酸了,好像又要哭了。
她一抹眼淚,問道:“然後呢?”
長空破怔道:“什麽然後?”
柯一塵紅著眼眶,一雙水潤的眸子盯著長空破道,“然後我費大哥在哪兒?他人怎麽樣了?”
“你費...呃......”長空破暗自誹腹,叫這麽親熱,也不知剛才跟費九關不共戴天的人是誰,繼續說道,“然後倚晴樓主震怒,將費九關羈押起來。據說是由倚晴樓主親自動手,每日受那荊鞭之刑。”
柯一塵驚呼一聲,關切道:“他也挨了荊鞭?他受了那麽多傷,荊鞭又那麽疼,他怎能受得了?他挨了多少下?”
長空破深吸口氣,她也是受過荊鞭之人,明白那份痛楚,心裡對費九關著實有些敬佩,凝重道:“每日一根。”
柯一塵未能理解這是什麽量詞,奇怪道:“一根?那是多少?”
“就是每日打斷一根荊鞭為止。”
柯一塵噌地站起來,星眸裡迅速漫起氤氳水汽,眼看又要哭出來。她一聲不吭,扭頭便向外跑,長空破從未見過一個四肢被折斷不久的人能跑這麽快,眨眼功夫就朝著燕雲的方向越來跑越遠。
她連忙追了出去,順便打發了一起追出來要帳的小二,一把捉住柯一塵手腕,問道:“你做什麽?”
柯一塵扭過臉來,不出長空破所料,果然又是一臉的淚水,只聽她決絕道:“我要去見他!”
“那......見到他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倒不是長空破存心阻攔,實在是這段時間她一直聽從柯一塵的指令來行動,自然而然的問出了這句話。
這話如一盆冷水,一下就將柯一塵澆得清醒過來。
她捫心自問,是呀,見到他之後該怎麽辦呢?
費九關和自己不同,他是自願去倚晴樓受刑的,就算帶他離開,他會願意嗎?
要是,要是我從南都帶人破了燕雲城踏平了倚晴樓,依照費九關的性子,直接自殺也不是不可能。既然明搶暗偷都不行,該如何才能解決費九關呢?
利用洪武向黃韻清施壓逼迫她放人?
不行,黃韻清知道自己公主的身份後還敢動手,顯然是存了玉石俱焚的決心。別說施壓,就算洪武重兵壓境,恐怕她也不會輕易放了殺子仇人。
向黃韻清說明元神機的陰謀?
也不行,黃韻清現在就是個沒腦子的弱智,一心隻想著報仇,自己當初想要說明,她連聽都不願聽。恐怕自己只要再現身,她會毫不猶豫地一掌把自己打死。
柯一塵越想越煩躁,甩開長空破的拉扯,一個人來回踱步。想了幾種辦法,均覺得過不去黃韻清那個坎,忍不住出聲抱怨道:“我說阿破,你那位叛門的師姐當初聽說也是個智計絕倫的人物。怎麽在我看來就那麽蠢?你也跟她算是同門,她到底有什麽本事?”
長空破愕然,想了想才說道:“倚晴樓主是智舍傳人。雖然山裡長輩對她評價都......不是很高,但考慮到那些長輩們的脾氣,倚晴樓主能在智舍待上近二十年,我想本領還是非常高明的。”
其實這個問題問的十分沒有營養。黃韻清雖然富有智計,但終究是身為人母。面對喪子之痛,再聰明的母親也會陷入瘋狂。柯一塵不能體會這一點,自然覺得黃韻清偏激狹隘,難以溝通。其實她在以為費九關背叛自己時,又何嘗不是那般偏激?
柯一塵又凝神思索,忽然回想起昨夜倚晴樓高牆之上,荷無擎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她靈光一現,依稀抓住了關鍵,倏地握住長空破的手,問道:“不對呀。你知道我跟費九關犯了什麽事嗎?”
長空破搖頭道:“不知道。不光是我,你們和倚晴樓究竟有何恩怨,外界眾口紛紜,誰也不知道究竟。”
“那你們為什麽會知道費九關赴燕雲請罪的事?”
“這個...因為這件事的動靜鬧得很大。天寒有雪親自帶著費九關招搖過市,惹得許多人探問,現場的百花似乎也為他們解答了。”
一聽到天寒有雪四個字,柯一塵的聰明勁兒立刻回來了,她冷笑道:“原來如此!”
長空破聽得雲裡霧裡,問道:“你什麽意思?”
柯一塵松開長空破的手,眼眶兀自是紅的,臉上卻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費大哥去自首,她天寒有雪想救又不能救,乾脆把事情鬧大,傳得人人皆知,讓事情傳到我的耳朵裡。如果我良心未泯,自然會出來替費大哥脫罪。嘿,晏空花呀晏空花,你就這麽看得起我?”
長空破茫然道:“天寒有雪為何想救費九關?你又如何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們與黃韻清那是不死不休的血仇,這其中涉及到倚晴樓隱秘,本是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可天寒有雪偏偏把事情費九關來贖罪的事情搞得人盡皆知。若不是想救他,何必如此?至於她為什麽想救費大哥——春情萌動了唄。”
柯一塵嘴上雖這麽說,言語間卻對黃九煙少了幾分譏諷怨恨,多了幾分欣賞。
這裡還有一點她未跟長空破說明。費九關自然沒有告訴晏空花是她殺了王星瀾。否則晏空花大可將此事告訴黃韻清,替費九關脫罪。但是在費九關自首的情況下仍執意將此事擴大,歸根結底,是晏空花並不相信費九關會對王星瀾下手,她更願意相信是她柯一塵動的手,希望自己主動出現,不要讓費九關蒙冤。
在毫無依據的情況下,晏空花仍能如此相信費九關,連柯一塵也忍不住讚賞晏空花的眼光。
長空破瞧了瞧柯一塵,心裡對此事充滿好奇,問道:“你究竟跟倚晴樓有什麽仇?你之前說倚晴樓有大難,到底發生了什麽?”
柯一塵微微一笑,直到如今她才察覺到自己動得太厲害,四肢劇痛,克制不住的顫抖,便倚在長空破身上道:“我們之間有什麽仇,我不能告訴你。告訴你,你一定就不幫我了。你只需知道是很大的仇,血海深仇那種。至於倚晴樓有什麽大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現在她們有三個危機,隨便哪個,都能叫倚晴樓徹底覆滅。”
長空破驚道:“三個?我只聽說倚晴樓近來和夜猿部有仇怨,但雙方還未把事擺在明面上,怎會有這麽多凶險?”
柯一塵道:“你這是不了解倚晴樓和夜猿部是什麽仇。我這麽告訴你,夜猿部的元神機圖謀倚晴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次和倚晴樓結仇也在他計劃之中。
他把我和費九關當替罪羊,讓黃韻清失了理智,又安排了內應藏在樓中,排擠天寒有雪。除了我和費大哥是被牽連進來,其它每一步都是元神機蓄謀已久的,為的就是一口氣扳倒倚晴樓。
既然蓄謀已久,那出手就得力求一擊必殺。一旦開打,就絕對不是夜猿一部的事。火狐、雪熊、夜猿合稱賀蘭西南三部,向來同氣連枝。另外兩部一定會出手相助。以一城之地敵賀蘭三部,這是倚晴樓第一個危機。”
她有些站不住了,讓長空破扶著自己坐下,目光中閃著亢奮,繼續道:“賀蘭為了防備燕雲,常年在北新、北寰、北峰三州安排黑龍衛流主鎮守,呈三角之勢把燕雲看地死死的。
北峰州白羅、北寰州厲幽庭、北新州公冶聞都是厲害無比的高手。真要動手,憑這三位就足以蕩平燕雲。黑龍衛軍首仇斯年我打過交道,是世上少見的厲害人物,元神機這個徒弟還沒學到他的三成本事。如果仇斯年看到西南三部合攻燕雲城,他說不定會讓黑龍衛率先出手,從三部嘴裡搶下這塊肥肉來。這是倚晴樓的第二個危機。”
長空破聽得入神,見柯一塵顫抖不止,顯然是疼得厲害,對她生出憐憫,便攬住她雙臂,慢慢渡了些氣勁過去。柯一塵隻覺兩股暖流匯入體內,讓四肢疼痛稍減,微笑著衝她點點頭,往她懷裡縮了縮。
長空破道:“仇斯年當初計殺王虛舟,屠滅燕雲十萬鐵甲,卻唯獨放過了倚晴樓主,也沒有進兵燕雲。現在怎會派黑龍衛動手?”
柯一塵白眼道:“仇斯年當初饒了黃韻清狗命,不代表次次都會饒她。眼看燕雲就要破了,與其讓別人佔便宜,不如自己撿個現成。這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如果倚晴樓真的扛不住了,就算黃韻清陪仇斯年睡過,他也一定會下黑手的。”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饒有興致的問道:“噯,你說仇斯年當初饒了黃韻清,不會是他倆真睡過吧?”
長空破斷然搖頭道:“不可能。我雖不了解倚晴樓主,但她好歹是三山弟子。三山弟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
柯一塵哼了一聲,對此很不以為然。她本想說你們三山都快被世人罵化了,三山弟子很了不起嗎?但終究顧及道長空破情緒,忍住了沒說出口。
長空破問道:“那第三個危機呢?”
柯一塵下巴一揚,傲然道:“就是我。”
“呃...你?”
長空破無語。前面兩重危機,一個是賀蘭西南三部合攻燕雲,一個是黑龍衛三流主掃蕩倚晴樓,哪個不是足以轟動天下的大事。柯一塵雖然在她心中是個惡徒,但光憑一個武功低微的惡徒就想威脅倚晴樓,這也實在太兒戲了點。
可柯一塵下面的話卻讓長空破笑不出來了。
“倚晴樓敢抓我,對我行刑。我如今逃出生天,勢必要向倚晴樓報復。別的不說,我若執意要跟倚晴樓死磕,洪武禦林神將至少能帶來四人,洪武八駿也可以拉來半數。算上其他能聽我話的人,數量上雖不如賀蘭三部人多,但也足夠倚晴樓喝上一壺。”
長空破見她不像玩笑,遲疑道:“你...究竟是誰?”
柯一塵睨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在牢裡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是周露華。”
“...周露華是誰?”
柯一塵仰起臉來看著長空破,表情莊重道:“周露華是洪武清淑公主,洪武啟慶帝的女兒,昭明太子的妹妹。”
長空破皺眉道:“周露華是......”
話說到一半她才轉過這個彎來,嘴巴陡然張大,幾乎驚脫了下巴。望著懷裡的柯一塵,好像她馬上就要白日飛升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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