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帝二十九年,九月九。
泰山之巔,左師手持奇居劍,俯瞰眾生芸芸。
平靜無波的臉上,紋刻著歲月折磨留下的痕跡,幾縷白發,更顯滄桑。
“貧道忘念,見過左師大人!”
左師目光深邃,沒有轉身,默默重複著喃喃“忘念”二字。
身後之人等了許久,左師才開口道:
“這裡沒有什麽大人。”
“左師大人這些年可是享盡了榮華,出盡了風頭啊!位高權重,當可稱一聲……‘大人’啊!”忘念微微一笑,道。
“忘念……你的輩分到是不低。‘太上忘情,靜塵靈明……’你師從上虛?”左師目中流轉出一絲惆悵。
“晚輩之師,左師大人可沒資格直呼名諱!”忘念笑容不變,語氣卻是極為強硬。
“也罷,也罷……我想做的,雖沒有完成,但也盡了力,天命如此啊!”
左師終於轉過身來,眼睛直直的盯著忘念:“你是道門第幾序?”
“回左師大人,貧道為道門第二序,特來取左師大人的第一序!”
左師搖搖頭,神色莫名,意味深長地看著忘念。
“你不是我的對手。”
忘念抬起手中劍,道:
“此劍,斬孽!”
左師眼睛直直的盯著忘念手中的斬孽劍,血紅色的劍身,劍閣上一個凸起圖案——宗門標記!
“執法堂的劍?呵,我知道了。”
左師在看到斬孽劍的那一刻,已然明白了一切,斬孽斬孽,斬的就是他這種背棄宗門的孽徒。
“雖說背棄宗門非我所願,但孽徒就是孽徒啊!”
左師手搭在劍柄上,緩緩拔了出來。
“上虛讓你來,就已經給了我答覆。”左師劍尖垂地,氣勢湧動,雙目微闔,多年涵養的上位者氣勢,與問道期強者的氣息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大周終究要亡啊!”
“左師大人問道多年,就讓我這新晉問道的晚輩,來討教一下前輩的斤兩。”
忘念見此,持劍而立,血色紅光於劍身之上泛起。
往日恩怨,於這一戰中,徹底清算。
“奇居劍?奇貨可居?”忘念冷笑間,兩劍相交,星火燎起。
左師劍身微顫,帶著清鳴劍吟,於陣陣劍影之間交錯。
………
大周皇宮,恆帝望著泰山方向,看著那邊的天際光暗交錯,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三十歲上位稱帝,執政有快三十年了。
皇子時候的他,通過了左師三道考驗,左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會幫你把大周命數再續幾年。”
他有野心,他嘔心瀝血,隻為重振大周往日之威。
然而,左師說天命難違,去了泰山。
這一去,不知道還會回來嗎?
恆帝放下手中奏章,摸了摸兩鬢如霜的白發。
“列祖列宗啊,江山朕是盡力保住了,朕盡力了……盡力了……”
許久,天際一道流光飛過,落在左師府。
見此,周恆帝精神一怔。
“來人!擺駕左師府!”
左師府,
左師坐在門口的躺椅上,在他身旁,是半截奇居劍。
周恆帝獨自一人來到左師面前。
左師沒有行禮。
周恆帝也沒有不悅的情緒。
因為左師從未行過禮,因為恆帝一直認為左師是他的朋友,是兄弟,不是下臣。
周恆帝看了看地上的奇居劍,笑了。隨意就著旁邊的空地上坐下,絲毫不在意九五之尊的風范。
“不在是奇貨可居了?”
左師瞟了一眼,哼了一聲:“看我笑話?”
當年,左師把一把劍交給周恆帝作為見面禮,對恆帝表示自己奇貨可居。
左師似乎有些累了,合上了雙眼,道:“我活著回來了,依賭注,讓白軒住進我這左師府。”
左師府什麽地位?滿朝文武都很清楚,住進左師府意味著什麽,誰都清楚,影響巨大。白軒不過弱冠少年……
周恆帝苦笑一聲,這種難題真的麻煩啊。
左師露出一副狡黠的笑容。
“恆子,我再和你打個賭?”
周恆帝趕忙坐起身子,道:“你又要幹什麽?”
左師這樣子恆帝太清楚了,打賭左師從未輸過。
“大周完了定有一個王朝崛起,這個王朝,還姓姬!”
周恆帝聽著,笑了起來。
“我還能看到嗎?”
左師眼睛依舊閉著,卻是哼哼兩聲,表示無奈。
恆帝不是修行之人,所以人生不過百年而已。
周恆帝搖搖頭,突然問道:“我有三子,未曾封設太子。”
左師鼻間哼一聲:“嗯。”
周恆帝也不惱,繼續說道:“我年事已高,趙王合適嗎?”
左師依舊閉著眼,道:“溫和如玉,謙謙君子,但優柔寡斷,缺少主見。”
“晉王呢?”
“心狠手辣,恩威並重,重賢用士,但是非不辨,不喜逆耳之言。”
“那最後的秦王呢?”
“心懷大志,精於陰謀詭計,但對內不夠狠,加上身體多病,不是長久之相啊。”
周恆帝沉默,又能說什麽?人家都如此貶低你這三兒子,還能說什麽呢?
恆帝歎了口氣,無奈道:“後繼無人啊!”
左師嘴角微勾,道:“那到未必,只是出人意料,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有你這句話,我也算是放心了。”周恆帝起身。
“慢走,不送!”左師眼睛睜開看了一眼周恆帝,旋即又合了上來。
周恆帝深深的看著左師, 突地抬手,雙手拱起,深深的鞠了一躬。
出了左師府,周恆帝轉身抬頭,看著左師府的牌匾,再一次歎了口氣。
上了行轅,周恆帝沉聲對身邊的管事道:“擬詔……”
左師府邸,左師躺椅前,站著一少年。
天生白發,目中瞳孔隱含紫芒。相貌俊美,配著一身白衣,如同脫俗謫仙。
“白軒……你九歲了啊!”左師始終閉著眼睛。
“明知不可為,卻舍命而為。真搞不懂你。”白軒面無表情,道,“我也不問你值不值,那樣太俗套。”
左師苦笑:“我倒是想俗套一點。”
白軒冷漠的眸子微動,輕聲道:“為什麽拉我下水?”
“我如何拉你?”
“大周命數已盡,為何讓我入住這左師府?”
左師搖搖腦袋,那倚老賣老的架勢,看的白軒想打人。
“就當你還了人情吧!多出來的,道門第一序就算是補償吧!”
白軒略有嘲諷:“呵!”
兩人許久無言,白軒輕步過去,手指搭在左師脈搏上,這才發現,左師早已撒手人寰。
白軒眉目輕垂,呵呵冷笑,對著沒有生息的左師道:
“那小爺我倒要看看這大周有沒有必要去救!”
“你說小爺是妖孽,亂世之妖孽。注定是覆滅大周的存在,如今卻又要小爺我救這大周?呵!”
“十年!給這個大周一個機會,這十年裡小爺我不出一計,不謀一局。屆時,再看小爺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