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有名氣。
名氣之大,在蘇杭一帶青樓中屬於頂尖層次。
傳聞兩江總督,知府等許多達官貴人候曾微服私訪過紅樓春,只求一睹那冠絕杭州首席花魁的傾城之姿。
書生圈子中名氣就更甚。
每逢有佳節佳日,必定上紅樓春喝酒請個東道。
印象中,作為白鹿書院的陳俊,曾經也到過這裡。
只是次數不多,沒有沐陽,曹昂,柳乘風是這裡的常客。
“這位公子裡面請。”
頗有顏色的老鴇聽聞龜公說陳俊到來,立刻前去迎接。
換做平常人,她根本懶得拋頭露面,只是陳俊作為院試案首,杭州一地素有文名,又是白鹿書院學生,交際廣泛,值得親自交好。
只不過剛剛走到陳俊身邊,她就立刻看到了一個大光頭。
還是一個老貨。
“許公子,怎麽得了空來我們這裡,莫不是上次院試案首的席面吃的好,現在還想在我們紅樓春開上一回。”
老鴇嬌媚笑著,眼睛不停地在陳俊身上打轉,快要揉出水一般。
這樣具有潛力的俊書生,容貌與氣度俱是上上品,不比那些傾城花魁的魅力小。
“開席就不用了。”
陳俊目光掃視三層環形的朱紅高樓,鶯歌燕語,婉轉啼叫與浪蕩調笑聲從房間裡隱隱傳來,“徐娘,我想問問你這裡的姑娘有多少個?”
“上百位還是有的,都是身段婀娜,容貌出眾的女子,就是清倌人也有,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絕對能夠滿足許公子你的胃口。”
老鴇這時目光在法海身上掠過。
心裡雖疑惑,但沒問出來,這年頭道士,和尚貪戀女色何止在少數。
“就只有女子嗎?”
聽到陳俊反問,老鴇先是愣了一回,忽然臉上浮現絲絲笑意,以為他有另外偏好:
“調教熨帖的小相公也有,那句詩詞怎麽說來著,羽帳晨香滿,珠簾夕漏賒;攬褲輕紅出,回頭雙鬢斜;懶眼時含笑,玉手乍攀花,此種品位絕對讓公子滿意。”
陳俊滿頭黑線,不做解釋,“這些女子和小相公哪裡來的,這座紅樓中應有渠道吧。”
老鴇臉色微變,尷尬道:“公子問這些作甚,紅樓春往來不乏權貴,豈會做哪些貪贓枉法,逼良為娼的事情。”
“你走吧,我們自己玩玩。”
沒有問出來,陳俊丟了一顆金錠過去,打發了老鴇。
老鴇走後,心裡也有個堤防,派人盯住陳俊與法海。
可這兩人身具修為神通,即便是坐在大廳中,想讓人不發現,那是絕對發現不了。
帶著法海裡外逛了一會兒。
陳俊問:“大和尚心裡有什麽想法?”
“各取所需!”
法海能說出這個詞匯,大大出乎了陳俊的意料。
“怎麽個各取所需?”
“女子以色相換取財貨而過活,男子以財物而沽美色,彼此求所需,只是其中青樓女子一方處於位低位置,不得安穩。”
“大和尚看得清楚,也很透徹,存在即合理。但是這種存在是一種畸形存在,完全不正常,若人有選擇,誰願意出賣自己的身體前去青樓掙錢,年老而色衰,終究逃不過悲涼一生。”
“大和尚,難道不好奇這所青樓那些女子是怎麽來的?”
陳俊閉上眼睛,耳朵一動,“我仿佛在後院聽到了哭喊聲,去看看吧。”
紅樓春,後院。
不同於青樓正面的依蘭疊翠,香味芬芳,紅樓春後院卻是芭蕉黃葉,破磚爛瓦,呈現蕭索味道。
“爹,娘,你們別把我給賣了,求求你們別把我們給賣了。”
一個看樣子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哭哭啼啼向門口處一對中年夫妻哭喊,聲淚俱下,卻死死被兩三個身材壯實的看護給拉住。
“爹,我以後好好乾活養你們,娘求求你們別把我給賣了。”
先前與陳俊交談的老鴇就在後院,坐在一張木頭椅子上,嗑著瓜子眼睛斜睨視面前的夫妻:“想清楚了嗎?這孩子夠可憐的,你們就舍得送她到我這裡?”
“清楚紅樓春是什麽地方吧?”
“清楚,當然清楚。”中年男子頭髮發黃,五指指節粗大,連連弓腰點頭,“這都是那些達官貴人常來的地,她年紀小,長得有幾分顏色,若能有貴人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
“對對。”中年漢子的妻子道,“女人都是賠錢的玩意,把她送到這裡是她的造化,她以後會感謝我們的。”
“那就簽了協議吧。”
老鴇漫不經心地用手勾起小女孩的下巴,“一了百了,可不是我逼你們的。”
“好好好。”
中年夫妻趕緊點頭,拿了一百兩銀票後,雙雙在那張紙上按下猩紅的泥印;
小女孩愣愣看著父母遠去直至消失的身影,面若死灰。
法海就站在老鴇幾步外,目睹了整個全過程。
看見小女孩無聲地淚水流下,目光不忍,剛想走出去,卻被陳俊一手攔住。
“大和尚能救下她,但能救下千千萬萬如她一樣的女孩嗎?”陳俊波瀾不驚,淡然道:“天地無情,聖人不仁;無邊苦海中唯有自救。”
“可她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連把劍都不能拿動,怎麽自救?”
“所以才要從根源上改變這個世界。”
法海不明白他說的根源改變是什麽意思,但隻好靜靜看下去。
此時,後院中突然走來一個男人;
男子正是柳乘風,他身穿一襲白衣,面如冠玉,器宇軒昂,容貌俊美,兩彎眉下,一雙黑眸宛若一泓湖水,嘴角的笑意溫潤,予人翩翩公子感官。
“柳公子?”
老鴇眼睛一亮,“公子怎麽到我後院來了?”
“我聽到了哭聲。”
柳乘風輕輕打開紙扇,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
小女孩身材嬌小,腰小,手也小,穿著一身漿洗的發白的樸素衣服,但難掩容貌上的清秀可愛,尤其是剛剛哭紅的眼睛,更添楚楚可憐意味,讓人忍不住想要擁入懷裡安慰。
“她是新買的?”
柳乘風嗓音溫厚,如暖風拂面般溫暖,還有身上俊雅出塵的高貴氣質,讓小女孩心裡升起了幾分希望之火。
“對,剛剛買的,目前還缺少調教,若經過三四年的培養,成為蘇杭第一的頭牌花魁不是問題。”
“我要了。”
柳乘風看著小女孩嘴角翹起。
小女孩抬起頭,喜出望外。
可老鴇卻皺起眉頭,她明白以柳乘風的口味,‘我要了’這三個字可不是要把小女孩買回家當丫鬟的。
“多少錢,你肯出?”
“這不是錢的問題。”老鴇尷尬一笑,“以我的眼力絕不會看錯,這小妮子潛力出眾。是天生的媚骨,且身懷名器,出落後注定是紅顏禍水。”
柳乘風道:“五千兩!”
老鴇搖搖頭:“她現在連花苞還不是,可經不起柳公子的采擷。”
“一萬兩!”
老鴇還想搖頭,卻見柳乘風冷冷一笑,“就算日後成為禍水,可那也是日後,有沒有機會還另說,我隻玩一夜,又不傷她,別給臉不要臉!”
小女孩如遭雷擊,臉色唰一下變得雪白。
“好好好。”老鴇一臉悻悻,“還望柳公子不要摧殘了她,這女孩是真可憐的。”
“放心。”
柳乘風合上紙扇,走到小女孩身邊。
還沒等小女孩反應,就把她穴道點中,然後抱回房間裡面。
法海眉頭皺的比先前更加深了。
陳俊搖搖頭道:“此人好男風,喜,淫幼女,口味古怪,就是不正常,白瞎那副好皮囊與家世,衣冠禽獸誠不欺我。”
法海向柳乘風那間房間走去。
陳俊叫住他,“大和尚想做什麽?”
法海沒有停步,反而加快步伐,來到了柳乘風的房間外。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求求你了。”
“大哥哥,求求你了,別碰我.....”
法海站在門外,清晰地聽到房門外的動靜,陳俊搖頭推開門,只見柳乘風靜靜地把小女孩放在床上,剛想動手褻玩。
陳俊與法海就立刻走了進去。
“法海禪師,許仙?”
柳乘風不慌不忙地整理了衣衫,看著陳俊,“許仙你來這做什麽?”
“當然是來問問你為什麽要殺沐陽,他好歹與你也有過歡樂吧,又為什麽把罪名賴在我的頭上。”
陳俊目光掃了掃船上一動不動的小女孩,“事情還未過三天,你就故態萌發,當真以為你家世能替你擺平一切?”
柳乘風嗤笑一聲,“我所處的身份,豈是你所能了解;你不過是個秀才而已,連官位都沒有。”
“你以前在我面前可是儒雅有禮的。”
柳乘風打開紙扇,目光斜視冷笑,“那是現在我不需要偽裝了,我不用裝作彬彬有禮的樣子,你這樣連功名都沒有的人,與我不是一個世界的。”
“至於為什麽要殺沐陽,又為什麽要把罪名賴在你的頭上?”
“除了是因為我受夠了他的糾纏外,我看你很不舒服。”
陳俊問:“看我不爽?”
柳乘風輕笑道:“對,你那一副處事從容的樣子,一副待人有禮的樣子,從不拒絕書院弟子的請教,很多人都圍繞在你身邊,我就是看你不爽。”
“我能理解。”
陳俊看過東野圭吾一部《惡意》的,其中主人公與柳乘風的心態很相似。
惡意往往不需要理由,一個眼神,一句話都可能成為惡意的導火索。
“那去死吧!”
柳乘風腳步一踩,身形如箭,一掌就往陳俊的胸膛上拍。
“轟隆!”
一聲悶響,整個房間猛地一下抖動。
柳乘風睜大眼睛,他腦門上迎著一掌,佛光在咫尺間璀璨迸放。
他直愣愣倒下,死不瞑目。
陳俊看了一眼法海:“大和尚,你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佛有:
菩薩慈悲,亦有金剛怒目。此人惡行業果,不下妖類!”
法海沒有雙手合十,沒念佛號。
“許施主俗世經驗豐富,這個女孩如何處理?”法海看著小女孩,心裡湧出幾分柔軟,放在青樓是肯定不行的。
陳俊走到床邊,伸手要給小女孩解開穴道。
“別碰我,別碰我....”
女孩目光中盡是恐懼。
哪怕陳俊容貌氣質比柳乘風更要出色,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但女孩戰栗著身體,完全是不信任的目光。
陳俊隻好隔空替她解開穴道,笑了笑:“我即將了斷俗緣,哪有什麽辦法,還是把她送回父母那去吧。”
“不要,我不想見他們,他們不是我父母。”
小女孩縮到床角落,淚水打濕了小臉蛋。
“這....”法海遲疑道。
“大和尚佛法修煉百年,還不能度一對愚昧夫妻?”
“我不要見她們,不要把我送那裡去。”
“你又不待在青樓,那在哪裡,這可由不得你。”
陳俊掌力一吸,宛若老鷹提著小雞般大搖大擺走出紅樓春,眾人視若未見。
“大哥哥是神仙嗎,他們都看不見你?”
“不是,這和尚才是神仙。”
陳俊提著女孩,嫌她囉嗦,直接問,“你家在哪裡?”
錢塘縣,城北郊外。
一處村落的破落農戶中。
遠看農家小屋白牆黑瓦,整整齊齊,可走近一觀,牆面早已斑駁,白色牆體縫縫補補,殘磚斷瓦,下雨天肯定會有漏雨的風險,門外串著一堆鹹菜與蘿卜乾,在陽光中曬製,這些都是農家常見,沒有稀奇處。
陳俊發現那對夫妻並不在屋內,問小女孩:“你父母去了哪裡?”
女孩面色黯然,“他們去金山寺了。”
“去金山寺做什麽?”法海目光疑惑。
“他們嫌我是個賠錢貨, 自我生下來七八年間,就一直想要生個男孩,可就是生不出;
他們兩聽村民說金山寺有個叫做法海的和尚,活了上百年,是佛祖下凡轉世,在哪裡上香是很靈驗的。”
“可是金山寺都是達官貴人才能去的地方,想要上香要捐很多很多錢,所以他們就把我給買到青樓去了。”
法海臉色一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女孩是從何而來,他幾乎會認為這是陳俊對他的算計。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女孩對於法海並沒有像對陳俊的那般恐懼:“和尚爺爺,是你救了我,你叫什麽名字。”
“貧僧就是法海,並非佛祖轉世。”
“許施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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