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若說往常是風吹湖面,掀起淡淡蕩漾的微瀾。那現在就是那一塊十來斤的大石頭,往湖水裡砸,一時間氣泡無數翻湧不停,宛若煮開的沸水滾燙。
自王仙芝與劍神李淳罡激戰於東海海面轟動天下的同時,同在武帝城,陳俊一言:“離陽氣數當入我甕”的論調也好似狂風龍卷般席卷了整個天下。
前者李淳罡與武帝王仙芝收官一戰,結果固然是敗了。
可王老怪使出九成力道也奈何不得李淳罡,反而開海送行,給足了顏面,這一戰已經盡顯當年老劍神劍開天門的風流,令江湖中人知曉武林當中,不僅有鄧太阿,陳俊兩大橫空出世的新劍神,更有老劍神李淳罡的絕世風采。
天不生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做劍客,當如是也!
而後者在天下間掀起巨大波瀾,有關離陽氣數之言到更像是一種宣戰。
直接了當,擺明了車馬。
霎時間,整個江湖都沸騰起來。
當年自徐驍馬踏江湖,覆滅不知多少勢力,將江湖徹底氣焰打壓下去,這一次陳俊所言被武林中無數武夫視作來自江湖的反撲。
離陽王朝動作非常迅速,連發十二道金牌。
這背后豐厚的賞賜在許多看客看來,更像是一種沒有底氣的回應。
武評第二是什麽概念,無論是江湖還是三教中人早有定論,僅次於王仙芝的妖孽怪物,不是一個兩個殺手就能堆死的,就是一個大勢力來了也沒用,王仙芝,鄧太阿,曹長卿等等彪悍戰績,足以證明,乃至看看陳俊對敵北莽的手段,都可瞧出這個級數的武夫到底有多強。
這種賞賜,只能是充當對於那些朝廷中的武者在面對陳俊出手時的打氣作用。
馬車上,簾幕之外是青山疊翠,風景怡人的秀美徐鳳年卻沒有心情看一眼,反而特地邀請老劍神李淳罡上馬車談話。
“你老師在的時候不問他,現在找我來是作甚?”李淳罡毫無半點劍神形象地啃著橙子。
徐鳳年臉色有幾分凝重:“有幾個問題,我想問問你。”
“說吧。”
“我師父想讓我做皇帝。”
“知道,在聽潮亭他與你老子徐驍立下盟約的時候就猜到了,以你臭小子的機靈,沒可能不清楚。”
徐鳳年欲言又止,立刻被老頭話堵上,“北涼坐擁三十萬精銳鐵騎,北涼與離陽的香火情早在趙家先皇死亡時就消耗一空了,你徐家和趙家又有家恨,現在給你機會,你就不心動?換我年輕時,早就劍指離陽了。”
“而且你師父是鐵了心要斬掉離陽氣運,到時候事情一大,可就不是北涼一家的事情了。而是天下大亂,龍蛇起陸,到時草莽化蛟成龍也不是沒有可能。”
徐鳳年抿著嘴唇,思索許久,問道:“那我師父能有多大可能成功?”
李老頭用袖子擦了擦胡子上的汁水,吹胡子瞪眼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你師父向來是個善於藏拙的人,當初我以為他決不能輕易從北莽脫身,那料到那麽容易,還上演一場飛劍取人頭的戲碼,誰曉得他有多少後手與底牌。”
徐鳳年呲牙,臉皮抽搐,隨即長歎一口氣:
“我感覺我是上了賊船,像青樓清倌人被開了苞,現在想反悔都不成?”
“反悔?”
“天底下不知多少人羨慕這等好事!”李老頭嗤笑道:“你以為這事輕而易舉,你可就躲在後面隨意放屁,這雨落不到你頭上就不是雨了?”
徐鳳年沉默,恭恭敬敬抱拳行了一禮。
李老頭坦然受之,卻聽徐鳳年又道,“我師父對上王仙芝如何?”
“現在還差點火候,若是能完成離陽一事,那就有好戲看了。”李老頭想了想,繼續道:“除了他之外,你那個聽潮亭的白狐兒臉若是出樓的話,再碰上一些際遇,多拿幾個十大高手練練手,磨礪個十幾二十年,差不多能戰一戰王老怪。還有你師姐軒轅青鋒,路子太野,劍走偏鋒,不清楚你老師怎麽給她選的,不過她若能將一身武道融會貫通,走出新路的話,那就是王仙芝第二。”
徐鳳年一臉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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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白衣修長的人影在平坦的官道上掠過,縮地成寸,如同一陣風無痕,眨眼間一閃而逝。
快要臨近城池時,才稍稍放緩奔掠速度,仍是遠超駿馬疾馳。
陳俊自兩禪寺出山跨千裡而步行朝離陽皇都太安城進發,突然停下了腳步,也是第七次停下步伐。
這一路走來,他遇上了不少離陽王朝派來趙勾高手,攏共擊殺十三位金剛境,六位指玄境,一位天象境,陸地神仙境界無一人,而一品以下者過五十。
他想以戰養戰!
此時在官道上站在三位金剛境,兩位指玄境,是罕見的大手筆。
三位金剛境高手結成三才陣,兩位指玄是頂尖的劍道高手,並未立刻攻擊,而作氣機牽引,試圖見縫插針,發出最強一劍。
正面對敵也好,偷襲也罷。
只要陳俊身死,結果無論。
可半響後,寬敞的官道上鮮血橫流一地,身首異處,滿地劍痕密布,猶如蛛網一樣能令密集恐懼者膽寒心驚。
一陣清風再度飛掠出去,只是不知為何,除了這一次,在抵達太安城過程中陳俊再也沒碰到任何殺手。
太安城。
陳俊抬眼望過去,這座魏巍天下中樞太安城,一片繁忙熱鬧,車水馬龍間,各人忙碌各自的事情。
只有幾位身披錦衣的婦人和小姑娘,或拋媚眼或害羞的張望他。
一切超乎尋常的正常,不清楚是不是不所謂的外松內緊,陳俊沒看到任何有關他的畫像與提示,精神感知中也搜不到任何殺手盯防痕跡。
已近秋日的天氣,太安城仍有夏日伏天燥熱,蟬鳴呱噪得讓人心煩,房頂空氣裡顫動著似霧非霧的白氣兒,陳俊宛若書生走入城。
只不過這時,城門輕輕走出一位僧人,一身黑衣袈裟,頂著大光頭。
“見過劍神!”
陳俊看了兩眼,“我在兩禪寺待了三個月,我聽說哪裡不僅出了一位金剛不敗的李當心, 還有一位兩朝國師的楊太歲,是你?”
“正是貧僧。”
“找我做什麽?”
“想問問,劍神想要多少離陽國運?”
“想談?”陳俊輕輕一笑:“這麽沒誠意,女帝好歹請我吃了一頓飯。”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女帝之鑒,皇帝不敢忘。”
“說的好聽,北莽女帝用腳走過北莽每一座城池,離陽趙家皇帝可曾做到,能有她的氣魄與手段,焉有我今日之行?”
僧人沉默,歎口氣:“劍神到底想要多少離陽國運?”
陳俊道:“不多,只要離陽割我五成氣運!”
楊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