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多日不曾露面的姬發忽然傳旨西岐眾臣在王庭中議事,順道還請來了武成王一家。
庭議之中,姬發先是明確表示了聽到武成王妃的遭遇,對武成王一家極為同情,西岐願意為黃家送去最誠摯的問候。
這著實是讓武成王大為吃驚,這個時候,不把他綁到朝歌的就算是真朋友了,更何況是公然同情他的了?為此,一家人都是感動莫名,對姬發連聲稱謝。
接下來,姬發卻是話鋒一轉,痛斥朝廷的不義,尤其是還引用了市井中最流行的說法,也就是商王窺覷王妃美色的那一個,直呼商王子受為昏君。
這個說法一出,頓時讓滿庭大臣都大驚失色,這話簡直是誅心至極,王爺一向辦事穩重,按理說應該不會如此不成熟才是啊?
接下來,姬發又當眾表示,自己要寫奏折一封,送去朝歌,責問商王為何會如此處世不公,要為武成王一家討回一個公道。
這一下,大家更是嘩然,在自己家裡說說是一回事,人家問起來,完全可以矢口否認,可若是寫下來送到人家手裡,那事情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啊。以臣子之身責問大王,那可是大不敬的罪過啊。
武成王一家當場就懵逼了,自己雖然與姬昌以前交情不錯,卻怎麽說也不足以使得姬發如此力挺自己啊,這般行為,只怕是有些過了吧。
只是,這種情況下,西岐重臣都以為乃是武成王一家向姬發求助,才會使得姬發下了死力,對他們都投去了不滿的眼光,若是黃家再站出來勸阻,那可真是裡外不是人了,因此隻得默默地看著姬發在那裡慷慨陳詞。
所幸,他們不方便站出來,還是有人忍不住站出來勸阻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四王子姬旦。
姬旦出列道:“二哥,如今父王新薨,天下不穩,西岐如此責問大王,只怕會引起朝廷的不滿,無端惹來麻煩吧?”
姬發早知有人會勸阻,也早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冷笑一聲,道:“四弟,武成王與我西岐乃是世交,父王在朝歌之時,也多虧了武成王多多照拂,父王在世之時,也曾多次告誡我以父兄之禮待之,如今黃家遇難,難道你便要我坐視不理?那天下人又該如何看我們姬家?”
姬旦皺了皺眉,道:“二哥,子不言父過,臣不道君失,武成王之事,自當有他與朝廷商議,我西岐這般輕易出面,實在有些不妥。”
姬發道:“四弟此言差矣,犯顏直諫,才是忠臣本色,若是都像你一般畏畏縮縮,又置天下大義於何處?此事我心意已決,你也不必再勸。”
說完,他見姬旦神情仍是多有不滿,似乎還要開口說話,心中頓時有些不耐。
不知怎的,他便想起了當年爭奪世子之位時,自己遭受的那種種無端陷害,便道:“四弟,你倒是提醒了我,既然要直諫大王,自然不能太過草率。四弟早已著書立說,文筆在西岐當不做第二人想,此奏折當由四弟來執筆才是。”
姬旦聞言,頓時心中一驚,寫這樣一封奏折,只怕定會惹得朝廷震怒,最終落下罵名的,卻也只能是自己了,這樣的差事,當然不能隨便亂接。
於是,他忙道:“二哥,小弟從來不曾擬過奏折,只怕無法將二哥的意思表達清楚,此事事關重大,二哥還是另請高明吧。”
姬發聞言,卻是毫不惱怒,隻淡淡地道:“凡事總有第一次的,四弟才學過人,又何須推辭?對了我倒是忘記了,四弟乃是當世大家,總喜歡在文章中留些未盡之意,怕表達不清楚意思也屬正常。這樣吧,此奏折便勞煩四弟親自送去朝歌吧,有些寫不清楚之處,便直接向大王稟告吧。”
這一下,群臣都是嘩然,親自寫這樣一封奏折,再親自送到朝歌去,這簡直和找死沒什麽分別,商王震怒之下,只怕立刻便會賜上一個金瓜擊頂,這姬發現在簡直是明明白白地要把姬旦往絕路上逼啊。
姬旦此時已是目瞪口呆,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的二哥此時為何會使出這等手段,要取自己的性命。
而這個辦法,卻是姬發剛剛想出來的,若是真能夠惹得商王殺了姬旦,既能夠除了自己的眼中釘,起兵的理由也更加充分了些,當真是惠而不費。
他們的弟弟姬叔夜此時卻是看不過眼了,他形如烈火,往日與姬旦也最是親厚,姬發這般赤果果的借刀殺人,他又如何能夠忍受?便開口道:“二哥,四哥乃是文弱之人,你這般派他去朝歌觸怒大王,又與讓他送死何異?旁人不敢說話,我卻萬萬不能答應。”
姬發聞言卻是臉上笑容不散, 忽然一拍腦袋道:“叔夜提醒的是啊,為兄差點忘記了,四弟乃是文弱之人,怕是此去多有危險。這樣吧,叔夜自幼習武,功夫也是不凡,不如便由你護送四弟前去吧。切記,一定要保證四弟平安回來啊。”
姬叔夜聞言,頓時也呆在那裡,他沒想到,自己僅僅是說了句話,竟然便被同樣推上了死路。姬發雖然還未正式登位,可如今這威勢手段,卻早已不是往常可比的了。
說完,姬發也不再看向二人,而是環視眾大臣道:“各位愛卿,可還有人不放心他們,願意陪他們一並前去的啊?盡管提出來便是,我定然一概允諾。”
眾大臣聞言,頓時噤若寒蟬,現在誰都能看得出來,姬發這是鐵了心要處置姬旦一黨,誰還敢湊上去找死?
只有姬旦說了句:“二哥若是執意如此,小弟一人前去便是,無需叔夜護送了。”只是姬發聽了這話,卻是充耳不聞,仍是淡淡地看著群臣,便好像在他眼中,這姬旦已經成了一個死人一般。
眼見無人再有異議,姬發便宣布了退朝,眾臣盡皆散去,只有姬旦和姬叔夜二人一臉悲憤地看著姬發的背影,都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罷了,他是世子,也是先王選定的繼承者。他是君,而他們是臣,君要臣死,不死不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