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山支脈的天格爾峰,終年積雪,冰川遍布。在車師土語中,天格爾峰意為天王峰,該峰在車師、焉耆等國地位崇高,僅次於祖峰博格達。
天格爾峰冰雪融化,至山腰匯聚成河,沿北坡峽谷蜿蜒而下,流經後車師國王廷所在的務塗谷。蓋因此故,坡名南山,水名務塗河。
南山中一處山嶺林深草密,被務塗河三面環繞,河谷兩岸,懸崖對峙,只露一線青天,形成長達數十裡的峽谷,石門林立,山回水轉,故名照壁山。
照壁山深處,山林懸崖之間,藏有一處溝谷,南北長六七裡,東西寬兩三裡。溝谷之間,土地平曠,多有良田散布;屋舍錯落,約有百十人家。谷底高處兩眼清泉終年不竭,匯聚成塘,西側空地上建有一片祠堂,東側一株紫葉古桃高逾數丈,枝乾遒勁,溝谷因此得名紫桃溝。
正值谷雨時節,雨過天晴,空氣中滿是泥土的氣息。
“小浩子,還不快些跟上!”伴著一道清脆甜美的童聲,從農家小院裡跑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少女,梳著一對羊角小辮,看模樣有十歲左右。
“小雨點,你慢一些,要照顧好大弟才是!”一名四十來許的美貌農婦追到院門,右手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垂髫男童。
“知道的啦,娘親!”少女嘟起小嘴,牽過男童胖乎乎的小手。
兩個小小的身影手拉著手,一路蹦蹦跳跳,穿行在田地阡陌之間。
“小雨姐,今天可不可以不抓野兔兔?”男童奶聲奶氣地問。
“當然要抓,誰讓它們偷吃地裡的胡蘿卜哩!”少女一張小臉恬美迷人,神氣中卻透著一股子西北人的倔強。
“可是,野兔兔那麽可愛!”男童一雙天真的眼睛瞪得老大。
“小浩子!”少女摸了摸男童的小腦袋,新月似的眼眸中閃著靈光,“小雨姐問你,烤兔肉好不好吃呢?”
“好吃!”男童回答得乾脆利落。
“那還抓不抓野兔兔呢?”少女循循善誘。
“抓!”想到烤兔肉的美味,男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他幼小的心靈裡,可愛比胡蘿卜重要,但好吃又比可愛更重要。
“真乖!”少女小臉上滿是笑意,雙眸彎成月牙。
小姐弟倆一路上說說鬧鬧,不知不覺來到溝口,道路兩側,是大片綠油油的菜地,菜地邊緣圍著半人高的木柵欄,柵欄往外,古樹參天,灌木叢生。
“小浩子,乖乖呆在這兒哩!”少女小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小雨姐去菜地裡看看昨晚的收獲。”
木柵欄擋得住大一些的野獸,卻擋不住靈巧的野兔。野兔機警狡黠,且奔速極快,直接抓是抓不到的,但少女早沿著柵欄在菜地裡布下了陷阱,每日午間只需來此查獲獵物,並修複損壞的陷阱即可。
她擔心男童不小心踩上陷阱,是以總是單獨一人進去。
溝口的沙土顯然非常適宜胡蘿卜的生長,綠油油的莖葉足有三尺高下,已到少女的頸項,她走出大半塊菜地,一路上的陷阱全都空空如也,心情開始變得不大美妙。
要知道,她可是軟磨硬泡了好久,才從專司狩獵的叔祖韓虔那裡學會製作這種陷阱,這些天小試身手,每次總有一些獵物,哪像今日這般一無所獲。
“噫~!”少女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只見前方木柵欄倒塌一片,附近菜地凌亂不堪,地上布滿兩趾的腳印。少女自小生活在山裡,一眼看出造成這種動靜的野獸體格絕不會小,
她人雖不大,膽量卻很足,毫不猶疑地從腰間掏出一把短刀,悄悄靠上前去。 前面有哼唧聲響傳來,少女伸手撥開莖葉,一張尖長的豕臉出現在眼前。
“啊~!”少女發出一陣高亢的尖叫聲,出自本能地往前一揮短刀。
嗷嗷~!
對面的野豕被短刀劃過尖唇,發出一道淒厲的慘叫,轉身就跑,在菜地裡碾出一道筆直的痕跡。
“小浩子快跑!”少女一向膽大心細,很快緩過神來,看野豕奔逃的方向正是男童所在的位置,知道不妙,一邊追趕過去,一邊揮手呼叫,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出現一頭巨型野豕。
六七歲的男童對陌生的危險還不敏感,見姐姐在菜地和從沒見過的家夥前後追逐,以為是甚麽好玩的事兒,笑嘻嘻地站在原地,揮動小胖手回應。
受傷的野豕衝出菜地,眼看就要撞上男童,旁邊忽然橫過一道高挑的身影,一把抱起男童,抬腿一腳,將野豕踢飛丈許。
“小花姐!”少女顯然認識來人,小臉露出驚喜。
嗷嗷嗷~!
一陣震耳欲聾的淒厲叫聲從後方響起,少女驚恐回頭,正看見一頭壯若牛犢的巨型野豕呲著獠牙,踏地而來,勢不可擋。
“完蛋!”少女閉目待死,但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她感覺自己身子一輕,來到一個強壯溫暖的懷裡,鼓起勇氣睜開雙眼,正看見一柄大劍從空中拍下,狠狠砸在那張凶殘的巨型尖臉上。
嗷~!
巨型野豕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前臉首先著地,連翻幾個跟鬥,趴在地上掙扎了幾下,隨後不再動彈。
少女扭頭一望,一張陽光、英俊的男子臉龐近在咫尺,忍不住怦然心動,臉上發熱。女子大多早熟,十來歲的年紀,已經開始懷春了。
“我是韓小雨。”少女十分勇敢,主動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陸翊,別名土賊。”珞伽不知甚麽時候來到附近,瞪了陸翊一眼,“你要抱到甚麽時候,還不將她放下!”
陸翊將少女放回地面,感覺挺有趣,一個珞小花,一個韓小雨,看起來互相還挺熟悉,真是再巧不過了。
“多謝陸大哥救命之恩。”韓小雨道了個萬福,努力扮作一副大人的樣子。
嗷~!
地上那頭巨豕忽地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 韓小雨猝不及防,嚇得原地蹦起尺許,緊緊抱住陸翊的胳膊。
“還敢裝死!”珞伽一戟刺死巨豕,頗有深意地看著兩人,“這一大一小兩頭豕豬,帶回村裡,夠大夥兒吃上好些頓了。”
那頭成年野豕,足有一千余斤,涼州大馬難以馱動,作為場上唯一的男子,陸翊毫不猶疑地抓住野豕四蹄,扛在自己肩上。
被珞伽一腳踢死的野豕幼崽,不過百十來斤,和降龍劍一起,穩穩地馱在馬背上;韓小雨、韓浩小姐弟倆驚魂未定,共騎另一匹馬。
“還真是土賊呢!”珞伽牽著韁繩走在前面,偶然回頭,看到陸翊肩扛野豕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溝口這麽大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溝裡的男女老少,在族長韓琦、族老韓虔的帶領下,手持刀叉棍棒,匆忙往外趕來。
兩撥人馬在途中相遇,眾人與珞伽顯然早就認識,當下又驚又喜。韓小雨生性外向,主動說起剛才發生的一切,大家聽了連呼僥幸;韓琦更是嚴厲呵斥女兒,讓她今後不得再置身險地。
畢竟兩個小孩有驚無險,兩頭豕豬的意外收獲,讓韓家溝老老少少喜笑顏開,族老韓虔親自動手,整治出十幾桌可口的菜肴,為珞伽、陸翊兩人接風洗塵,賓主盡歡,直到酉時才漸漸散去。
紫桃溝雖不算窮,但也說不上富裕,過的還是一日兩餐的生活,酉時一到,大多數人家就熄燈入眠了。
作為貴客,珞伽、陸翊被安置在韓氏祖祠歇息,緊鄰紫葉古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