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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夫人隻心疼顧熙。
在南方生活多年的顧熙縱然能喝酒,也多是清淡的清酒。
飯桌上的醇釀一般南邊來的人承受不住。
顧熙身子骨本就不如其他兒子,英國公夫人擔心顧熙明早會頭疼。
“準備醒酒湯……熙兒先去歇息。”
“不!”
顧熙搖頭,“我沒醉,也不需要歇息。”
蔣氏同顧嘉瑤彼此對視一眼。
蔣氏頗為無奈,越是說自己沒醉的人,其實已經醉了。
顧熙酒醉後的顯著特征就是話嘮。
又特別愛教訓人。
每次顧熙喝多後,顧嘉瑤都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他一步。
話嘮不可怕,被教訓一頓也不可怕。
但是如同蚊子在耳邊不停的嗡嗡嗡,足以讓人煩躁,似被火烤一般難受。
偏偏還不能同一個酒鬼計較。
顧熙還能每次都說中痛處,複述顧嘉瑤做過的錯事。
誰沒犯過錯?
尤其是那些不想再被提起的事。
顧嘉瑤此時著實擔心父親的狀態,最怕他崩了人設。
顧熙看著英國公夫妻,眸光深邃又幾分沉重感覺。
英國公挺起腰板,端坐著,猶如見到燕文帝一般。
英國公夫人輕聲說:“熙兒有話就說,是不是你受了委屈?同娘說啊,誰欺負你了?娘給你報仇……”
“不是我委屈。”顧熙狂放一甩頭,盤著的發髻松散,幾縷黑發垂下來,更顯得他狂放不羈。
“誰能給我委屈?這些年我過得一直很好,雖然被老師阻斷前程仕途,但是仕途榮華本就不是我所喜愛,舍棄了也就舍了。”
“他們尊重讀書人,我是唯一會讀書有功名的兒子,他們對我的維護疼愛,遠超過親生兒子。”
“我又有一個家資豐富善於經營賺錢的妻子,無論多珍貴的書畫,她都給我買來,從不曾虧待我。”
“出門被人追捧,在文會上以我為主,做能愛做的事,有嬌妻愛女陪伴,錢財自由,我過得似神仙。”
英國公等人認真聽著,眼底閃過羨慕。
顧江兄弟更覺得大哥好厲害。
處處都比自己強。
以後他們跟著大哥是不是也可以去文會上揚名立萬?
顧熙老師同師兄追求的仕途,以為把顧熙壓下去了,卻是顧熙瞧不上的。
這個逼裝得足夠圓滿!
英國公夫人不再勸顧熙去歇息了。
自從顧熙來到京城之後,很少提起以前的事。
她又不好追問,倘若顧熙過得不好,又委屈的話,英國公夫人會瘋的。
酒後吐真言。
顧熙肯講給她聽,就沒再把她當作外人。
英國公夫人最怕顧熙同自己太過客氣。
“可是,我來到京城,看到你們。”
顧熙話鋒一轉,多了幾分失望悵然,“你們過得並不好。”
英國公說道:“啥?哪不好?”
“顧江等人身上只有閑職,並不掌握實權,顧大勇等侄子們一個個一身不錯的騎射功夫,卻是報國無門,毫無任何晉升立功的機會。”
顧熙語氣沉重了幾分,“幾個侄女英姿煞爽,開朗活潑,本該一家女百家求,然而她們不是被退婚,就是婚事毫無著落。”
英國公夫妻訕訕的,想著辯解,卻又無話可說,仿佛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無助又無辜。
“至於后宮的貴妃娘娘,我聽瑤瑤說過一些事,她還可以繼續囂張不受欺負一段日子,她在宮中反而是顧家過得最為灑脫的一個人。”
“熙兒的意思是你兄弟侄子侄女過得不好?”
“這要看好的定義是什麽,若是吃喝不愁,只是解決人活著的本能,他們自然比大多數人過得好。”
顧熙手指敲著桌面,瑩白的手指骨節分明,沒有任何的繭子,保養得極好。
他周身上下沒有一處瑕疵,在燭火的映襯下,更非凡人。
顧嘉瑤同蔣氏都看呆了。
美麗的皮囊也不是千篇一律的!
“凡人想要活下去,最先解決就是吃喝,可是人這一輩子若隻為吃喝奮鬥,人生會少了很多的精彩。”
“在解決肚皮問題後,顧江他們不該只是混吃等死,有追求,有理想……如同顧大勇想去睿王麾下,實現自身的價值,有時候信仰比吃喝都要重要。”
顧熙唇邊噙著一抹自嘲,“顧家再不改變,五年後別說自身價值了,能不能還活著都難說。”
“父親難道沒有感到壓抑?沒有感到被包圍,如何都掙脫不開?”
“……”
英國公想說還真沒有,不過看顧熙的認真,為哄兒子開心,說道:“你一說,我覺得好似很多人都看我不順眼呀。”
顧熙說道:“你說謊!明明你就毫無察覺到危機,我在一本書上看過這句話,思安,思危,思退,這三點您做到了哪樣?”
英國公一頭霧水,看了一眼妻子,“啥意思?”
“你聽熙兒說就對了。”
英國公夫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丈夫一腳。
英國公疼得咧嘴,認真點頭,“熙兒說得對,我哪樣都沒做到。甚至都沒聽過思什麽……”
“也許您認為自己這輩子足夠了, 風光過,富貴過,享受過,即便被砍頭,你不覺得遺憾。”
顧熙眸子灼灼,輕聲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子女孫子?他們如今遭受到的不公平同算計陷害,以及說不出的痛楚,全是因為您!”
英國公額頭冒汗,莫名有股冷意上湧。
還算有救!
顧嘉瑤暗暗松了一口氣,不怕英國公耿直莽撞,就怕英國公怎麽說都不肯聽。
不過這也就是顧熙說,換個人英國公早就走掉了。
有幾個尚且沒有泯滅良心的文臣曾經提醒過英國公。
可是英國公根本就聽不進去。
“難不成他們的不順,背後有小人作祟?”
英國公夫人握著拳頭,“誰這麽缺德?熙兒把小人找出來,我去錘爆他的腦袋。”
“滿朝上下有一半算計您,又有一半的一半落井下石,唯一剩下的人也都在看戲,您能錘爆幾個人?”
顧熙手指蘸著酒在桌上寫了燕文帝三個字,“您打算怎麽做?您能怎麽做?”
英國公夫人慌了,“這……不可能。”
顧熙抹去了字跡,輕聲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人換舊人,太祖重用的臣子下場如何,端看陛下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