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轉身進屋,看了眼床幔,上前拿起床前桌上的書,走到離床頗遠的一處桌案旁坐下。
伸手撚了撚跳動的燈芯,默默地看起書來。
他本無意幫助鑽入床底的人。
只不過他厭煩下雨天。
更厭煩下雨天裡想尋一絲安靜卻不斷被打擾的情況。
床底下的青衣少年和小廝緊張得心口怦怦亂跳。
然而在他們預想當中的搜查並沒有發生,門外的吵嚷反而漸漸消了下去。
那個公子不過淡淡吩咐了一句“莫要讓他們來打擾我”,怎麽就真的不搜這間房了?
以他對那些官兵橫行霸道的做法的了解,斷不可能就這樣算數。
一個想法突然跳入青衣少年的腦海。
莫不是這個公子大有來頭,讓那些官兵害怕忌憚?
若真是這樣的話……
青衣少年攥了攥手中的玉佩,一咬牙下定了心思。
他從床底鑽了出來,抬臉發現俊逸公子坐在遠遠處看書,心中念頭愈發堅定。
回眸給了小廝一個示意的眼神,徐徐走向俊逸公子跟前。
他對著秦澤福了福身,原本壓著嗓音說話的他亦放松了聲線:“謝過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秦澤抬了抬眸,目光從他身上滑過一瞬就收了回來:“不必。”
言罷,他指了指門口。
青衣少年微愣,霎時有些尷尬。
俊逸公子是讓他離開的意思嗎?
可是,他想說的話還沒有說……
咬咬牙,青衣少年伸手一扯頭上的襟布,一甩頭,瀑布般的青絲在空中飛揚而下。
“其實,我是……”
他話音未落,門就被突然推開,隨之而來的是安順樂呵呵的大嗓門:“主子主子!您看看誰來了?”
福元圓含笑地站在門邊。
秦澤一看,登時眼底神采一亮,大步走了過去。
“滿滿,你怎的來了?”
目光緊緊地鎖在福元圓白皙的臉上,秦澤忽地皺起了眉:“頭髮都濕了?莫不是騎馬一路過來的?”
快步走到一旁架子上去了白巾,罩上福元圓的頭頂,輕柔地幫她擦拭著濕漉漉的發梢,一邊抱怨:“怎麽不早些跟我說你想一道出來?可是後來才想著要過來的?”
“即便是這樣,也得乘著馬車出門才是!”
“這外頭雨那般大,一路淋著過來若是著涼了可怎麽是好?”
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他又伸手摸了摸福元圓身上的衣裳,見衣裳並沒有淋濕,才稍稍放下了心。
“安順,快去讓廚子煮點薑湯過來。”
“滿滿,你路上可用過晚膳?”
“不對,這路上沒有食肆,又下著大雨,你一定是什麽都沒吃對不對?”
“安順,去讓廚子煮點吃食過來。來一碗鮮蝦小雲吞,晚膳的醬牛肉不錯,讓上一份,再來份熗炒小白菜,那個火候還可以……”
“大晚上的我吃不了那麽多。”福元圓從白巾中鑽了出來,伸手抵住秦澤的嘴,“這些就夠了。”
“哎——是!”
安順聽主子有吩咐,自然是利落應聲領命。
但目光卻不由得瞥了瞥正披散頭髮滿臉尷尬的青衣少年,嘖嘖,主子該不會是見到娘娘就把人家給忘了吧?
他冷眼瞧著,那青衣少年可是正準備表明女兒身的身份?
哎呀喂,這可正好被娘娘捉個正著。
這種好戲他還是別看了,回頭被主子找來泄憤就不好了。
想到這裡,他腳底抹油地溜了出去。
青衣少年極度尷尬。
她放下青絲本想坦言女子身份,哪知話還沒說完就有人來了。
而俊逸公子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對前來的公子噓寒問暖。
不知前來那公子可是俊逸公子的親弟弟?
原本她以為俊逸公子是個沉默寡言的善心人,卻不想對著那公子有那麽多話說。
莫不是對她這樣的陌生人,才吝於多言罷?
現在,她該怎麽辦呢?
進退兩難間,青衣少年伸手將頭髮重新綁了起來。卻聽門前的公子突然開口道:“這位是誰?”
福元圓一進門就看見青衣少年了。
如果不是秦澤動作快,又囉裡囉嗦地在她耳邊直叨叨,她早就要好生問問這明顯是個女人的少年到底是誰。
難不成真的是墨菲定律作祟?
她不過是追上來找一下自家男人,就一定會撞到自家男人屋裡頭有個女的?
努了努嘴,福元圓將青衣少年的尷尬神色收入眼底,伸出白嫩指頭戳了戳秦澤:“阿澤,要不給我介紹下這位是誰?”
秦澤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屋裡有個陌生人。
他側頭看向青衣少年,淡聲問道:“你怎麽還沒走?”
青衣少年愈發尷尬了,原本想請托秦澤幫忙的心思早打消了大半,他拱拱手:“多謝公子仗義相幫。”
說完,他低著頭往外走去。
“且慢。”
福元圓眯了眯眼,她並不是不相信秦澤,眼瞅著那姑娘的尷尬神情,想來和秦澤應該是沒什麽乾系。
但是,她身為正頭娘子,還是要問個清楚才是。
可別回頭阿澤雖沒丁點兒意思,反倒被人賴上了。
“阿澤幫了這位小兄弟什麽呀?”
福元圓找了凳子坐下,好整以暇地抬臉看向秦澤,滿目好奇。
秦澤走到她身邊,簡明扼要地將與青衣少年的兩次接觸交代了一番,順手給福元圓斟了杯茶:“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官兵搜查逃家小娘子, ”福元圓眼帶困惑地看著青衣少年,“這位小兄弟為何緊張地要躲起來?莫非那逃家小娘子和小兄弟有關?”
青衣少年本見福元圓到來後,便不想當眾表明女子身份。
畢竟她身份敏感,如果不能因此救到父親,她又何必引火上身?
只是眼前公子咄咄逼人,她又一時不知如何解釋,隻得求助地看向秦澤。
她不看還好,這一看過去,倒是讓本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福元圓心裡不舒爽了。
扭頭對著秦澤露出森森白牙一笑:“這位小兄弟不肯說,莫不是阿澤你知道?”
秦澤目光一直放在自家媳婦身上,根本沒感受到青衣少年的求助神色,當然,即便感受到了他也不會當回事。
有些不解媳婦突然氣鼓鼓的原因,他實誠地搖了搖頭:“我又不認識他,怎會知道這些不相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