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刺耳的軸承挪動聲突兀的從身前的黑暗裡響起,讓薑良不免有些小心謹慎的觀望了一下四周空洞而黑暗的設備通道。
發出聲響的是應急出口的暗門,長時間的閑置讓由耐鏽的材料所製作的門板上堆積了太多的灰塵。
這些灰塵已然形成了一層硬殼將門面和門框連接在一起,使得門內的機括也變得有些不堪重負、發出兩相角力的聲響。
開門所用的時間很短暫,也就是三兩秒鍾的時間。
而這短暫的三兩秒鍾,卻是讓薑良急切的回頭張望了兩三次。
身周的設備通道空無一物,有的只是讓人感到不安和彷徨的黑暗。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邁步走進了應急出口所在的隔間,撲鼻而來的塵土氣息與更為緊簇而濃鬱的黑暗瞬時將薑良的身影吞沒。
用力的跺了跺腳,感應到腳步聲的燈光應聲而亮。
一台聯系安控室的緊急通訊設備和一套備用的設備間門禁控制系統便是應急出口所在隔間的全部。
無論是緊急通訊設備還是門禁系統都是二十四小時開啟的。
而此時門禁系統正在正常的運轉著,緊急通訊設備的顯示屏上卻是高亮置頂著一個彈窗。
彈窗上顯示“與安控室連接失敗,正在嘗試重新連接,請參照第一、第三序列錯誤進行排查”的字樣。
看清楚彈窗上的字樣之後薑良的臉色不由得有些發白,看向尚且洞開著的應急出口隔間入口的眼神裡帶有些許茫然的神色。
過了半響,薑良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手忙腳亂的控制著門禁系統將隔間的入口給關上並且鎖死了,卻是未曾打開緊急出口離開這裡。
第一序列錯誤是基礎信道錯誤,代表著安控室與緊急出口所在隔間之間的物理信道出現故障。
而在這種情況下不難想象恐怕連接安控室的物理信道已經被截斷了。
至於第三序列錯誤則是信號傳輸器錯誤。
這點倒是並不令人意外,畢竟個人終端都已經無法聯系外界,信道與個人終端相仿的信號傳輸器自然也逃不過這些未知入侵者的攔截。
此時設備間裡依舊充斥著信息中轉機組冷卻液告罄的警報,而薑良則是頹然的坐在緊急通訊設備前的座椅上,猶豫著自己是該留在這裡坐以待斃,還是鋌而走險的走出設備間。
毫無疑問的是,留在設備間內也並不能保證個人的安全。
畢竟應急出口的存在並不是什麽秘密,而且為了安全考慮,應急出口的門戶是被設計成哪怕被從內部鎖死也是可以從其它出口的門禁系統開啟的。
因此,在思量再三之後,薑良還是覺得主動出擊才有可能保有一線生機。
當然,對於薑良來說,主動出擊並不是乾掉這些目的未知、數量未知的入侵者,而是順利的擺脫當下這種危險的環境,逃出危機四伏的公司。
通過門禁系統觀察了一下應急出口外的情況,在仔細的確認了可以為門禁系統所顯示的范圍內沒有什麽可疑人員的蹤跡、甚至連人影都不存在一個時候,薑良連忙跑到了應急出口所在的位置。
使出全身的力氣、用最快的速度把應急出口的門閂擰開,不待大門在機括的控制下開啟、薑良便和身向著門外擠了出去。
在出門的時候薑良險些為地面的石頭給絆了一跤,下意識的回頭掃視卻發現應急出口的門外匍匐著一道人影,正隨著大門的洞開緩緩滑落在地。
這倒在地上的人影身著設備管理員的製服,半邊身子側靠在了應急出口的門外。
由於他身形所在的位置過低,所以此前在門禁系統裡,薑良未曾看到這道身影的存在。
險些絆倒薑良的是身影癱坐在身側的雙腿,而此時這道身影正隨著應急出口大門的洞開而而被扭曲的推離門口。
“撲通”一聲,原本靠在門側的身形仰面倒地。
如此一來,對方的面容也就暴露在了薑良的眼前。
這是一張布滿了血汙和汗泥的老邁面容,從他扭曲而猙獰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對方臨死前承受著極度的痛苦和恐懼。
這份恐懼在薑良將對方的面容看在眼裡的一瞬間就隨之蔓延到了薑良的內心。
倒在地上、為門口強行推離的,是不久前尚且和他談笑風生的老田。
薑良有曾想過老田已經慘遭不幸,卻不曾想他遇難的地點居然離自己如此之近。
也不清楚老田是為追擊他的那位入侵者殺死的還是另有其人,但可以肯定是此地不宜久留。
一是薑良不敢賭殺死老田的和追擊他被其凍住的是否是同一人,二是等到追擊者的生命體征消失勢必會引來更多的入侵者來到這裡。
強忍著內心的不適和突如其來的恐懼,薑良深深的看了一眼老田那逐漸為應急出口的門戶推到一旁的屍體,果斷的轉身貼著設備間的牆壁向著門口的方向趕去。
也許是他們所在的位置本就處於公司園區的邊緣而且除了三兩個設備管理員通常來說沒人會來到這裡,所以薑良一路上無論是入侵者還是其它的設備管理員都未曾遇到。
整片園區都靜悄悄的,就好像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薑良幻覺一般。
而等到他走到門口的安保室附近,躲在一旁的設備間陰影中觀察著安保室內的情況時,這種感覺愈發的強烈了。
只見身著一身安保服的通祥正躺在監控顯示屏的靠椅上仰頭聽歌。
雖說遠遠看去薑良不曾看清對方的容貌,可他卻從對方抖腿的姿勢和搖頭晃腦的模樣上可以清楚的知道,此刻坐在安保室內絕對是通祥本人。
有些謹慎的張望了一下四周,此時無論心裡如何肯定,在未看清對方全貌之前,薑良也未曾失去理智的直接表露身形、大搖大擺的靠近的安保室。
悄然的於各個建築物的陰影中兜了個圈子,薑良再度向著安保室的方向望去。
此時,他距離剛才的位置大概偏轉了140°左右。
從這個角度向安保室望去剛好見到對方的大半面容。
鞋拔子臉、鷹鉤鼻、濃濃的黑眼圈,在見到這些標志性特征之後,薑良的內心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
安保室坐著的人確實是通祥,這也就意味著他猜測的沒錯,這些入侵者並不是經由正門進入到公司內部的。
這個想法浮現的時候薑良下意識的看了眼兩側高聳的圍牆和安防措施。
但由於時間緊迫,薑良並沒有多想,在聽到從設備間所在的方向傳來人聲的瞬時就從暗處閃身奔向了安保室所在的方向。
“哢噠――”
抵達安保室門口的薑良有些焦急的抬手用力按壓在了安保室的門把手上。
然而只是這麽順勢一推,安保室的大門就像往常般沒有任何阻礙的被打開了。
看著開啟了一條縫隙的門戶,薑良瞬時間渾身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
大片的冷汗從他的背後湧現,整個身子也僵在了門口。
聽到了聲響的通祥轉身看向了門口,笑著對薑良說道:
“良哥你回來了啊?怎麽不進來?咱倆嘮會嗑啊?”
聽到了通祥的聲音,薑良好像被觸動了開關的人偶般瞬時做出了反應,只是語氣有些僵澀:
“啊?……啊!”
“我家裡有點急事兒,祥子你給我開下門,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通祥聽到薑良的話並沒有像是往常那般二話不說的開門,反倒是手肘撐在了座椅的扶手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側著腦袋對薑良反問道:
“這麽晚了良哥有啥子急事兒喲?不得和兄弟聊聊再上路?”
聽到通祥的話,薑良本來瞬時涼了半截的心徹底涼透了。
他的目光緊盯著對方的另一隻手。
此刻那隻手裡正在把玩著一把與之安保人員配備的電擊槍全然不同能量武器,而它的主人正在似笑非笑的看著薑良。
有些認命的順從通祥的示意走到了安保室面向園區外的一側,看著遠處燈火輝煌、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天庭夜景,又看了眼身後一片死寂的公司園區,薑良忍不住向通祥問道:
“你們為什麽這麽做?難道不怕受到氏族聯合調查團的追捕嗎?”
聽到了薑良的話,通祥起身走到了他的身旁,用槍拍了拍薑良的臉頰,以一種他未曾見過的憤恨語氣說道:
“氏族聯合調查團?”
“你口中的氏族聯合調查團何曾維護過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利益?”
“看看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看看遠處那棟高聳入雲的大樓,看看你們關陽氏那佔了整個觀瀾天闕四分之一大小的族地,這些東西和我們有半點關系嗎?!”
“憑什麽你什麽都不懂可以成為公司裡的正式技術人員,而我就是個看門的臨時工?”
“憑什麽你們這些氏族子弟可以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美其名曰調休?”
“憑什麽我累死累活、沒日沒夜的替公司看大門就隻配為女朋友嫌棄連個正經飯碗都沒有?!”
此時怒吼著的通祥那扭曲面容比之老田更為瘮人可怖。
而很快,他的臉上就浮現出了快意的笑容。
只見他凶狠的用一隻手抓住了薑良的頭髮將其狠狠的按在了身前的玻璃上,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是指著氏族聯合調查團的方向癲狂的說道:
“看吧,看吧!你們這些剝削者的靠山倒了!”
在通祥的言語中,一道璀璨奪目的光芒猛然間從高空的黑暗裡亮起、隨即化為一道閃耀的流星直奔氏族聯合調查團的總部。
眨眼間流星便墜入到了氏族聯合調查團總部所在的位置。
下一秒,整片觀瀾天闕猛烈的抖動起來,就好像乘坐飛機時遇到了顛簸的氣流一般。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面的晃動變得愈發的劇烈。
忽然間,整個大地都發生了一次劇烈的跳動。
於流星墜落的地點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強光。
強光裡,氏族聯合調查團總部那標志性的大廈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發生的薑良整個人都呆滯在了原地,隨即奮力的掙扎著望向了關陽氏族地所在的方向。
從薑良當前的位置並不能看到關陽氏的族地,然而這並不能讓他的心裡感到安寧。
因為一團比之太陽更為璀璨的光球憑空出現在了族地的上空。
光球上纏繞著一隻似蟲非蟲的生物,正用它那猙獰而怪異的觸角探向地面。
“噗嗤”一聲,那光球好似氣泡般於半空中炸裂開來。
一道由光形成的瀑布出現在了天空中。
一條由光形成的河流出現在了樓層間。
一片由光形成的湖泊出現在了大地上。
望著刺痛雙眼的強光,薑良不曾眨一下眼睛,只是他的心裡很清楚:
他的家,他的親人,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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