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所有來人準備隨著侍應婢女回房休息,卻被辰木青一聲大喝給阻斷。
辰木青雙目炯炯,環顧群雄,微笑道:“東風為媒百花開,蝴蝶翩翩逐香來,辰某還有一事想要宣布。”
四周登時寂靜下來,辰木青從袖中取出一個雪白的竹燈籠,指尖輕彈,紫火躥起,登時映出一個豔紅的“囍”字,捋須微笑道:“辰某不才,蒙鬼帝坐下閻羅王青睞,願將其掌上明珠若碧折笙托付於我,既喜且惶。”
眾人登時又是一陣哄然,歡呼、笑聲大作,單定、鄭青州等人則倏然變色。
鬼帝近來重新出關,且聽聞修為是更上一層樓,冥界中無人是其敵手,他坐下十殿閻王中,閻羅王是最早跟隨他的手下大將,閻羅王肯將女兒嫁給辰木青,不僅意味著巫族與冥府的交好,也暗示了鬼帝必將全力支持他登臨巫族族長之位。
辰木青直到此時才當著眾人之面,說出這樁婚事,其意不言而喻。
眾長老聽說冥府對他如此鼎立支持,又豈敢再搖擺不定?
辰木青右袖一卷,將竹燈籠破空插入山崖石縫之中,朗聲道:“趁著這舉族大喜之日,貴朋雲集,辰某借這禦苑,沾些喜氣,迎娶新娘。各位切莫離席,與我狂歌痛飲,不醉不休!”
鼓號喧鬧,絲竹悅耳,眾人歡呼大笑。
山峰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方才還頗為嚴肅的推舉大會轉瞬間便成了一場至為熱鬧的喜宴。
但是也有人對於鬼帝冥府的這般示好尤為警惕,鬼帝一直以來對於巫族地下世界的佔領極為不滿,欲要一同冥界,就必先征服巫族,鬼帝如此之舉,定是狼子野心,以期通過辰木青掌控巫族大權。
奢繁西卻是知道的更多一點,那輪轉王假扮大長老,如今又有辰木青推舉族長,若是成功,這巫族大權就被鬼帝抓的死死的,巫族的覆亡之日不遠矣。
看著燈紅酒綠,推杯換盞,熱鬧頻頻的現場,奢繁西心中焦急之情無以言表,當下更是坐立難安,仿佛屁股底下長了尖刺一般。
禦苑絲竹齊鳴,錦瑟相和。
後院山崖狂風凜冽,下方便是萬丈深淵,霧靄茫茫,如波浪翻騰。
有二十幾人乘鳥禦風,當先一人手持一盞金燈,玄光滾滾,穿過雲霧,那山崖上突然隱隱浮現出一道紫金色的曲線,折轉朝下,徐徐延伸。
沿著山崖上映照出的紫金光線,眾人人衝入雲霧,折轉疾衝,約摸衝落了兩百余丈,那道金光戛然而止,想是已到了秘道的盡頭。
一名大漢拔刀下劈,瞬間裂石迸飛如雨,現出一個半丈來寬,一丈來高的甬洞來。
煙塵彌漫,縹緲似流雲,疏淡如曉月。
一行人屏息凝神,朝那黑暗幽深處走去。
甬道前方突然亮起蒙蒙紅光,搖曳不定,只聽“當”的一聲脆響,像是什麽鐵門重重關上,接著又響起沉悶的腳步聲,夾雜著一陣混沌不清的話語。
那甬洞盡頭似是一個極為狹窄的羊腸秘道。
秘道自上而下,蜿蜒盤旋,那迷蒙的火光便是傳自下方。
眾人沿著傾斜陡峭的石階無聲無息地折轉向下。
繞了半圈,便已到底,前方是一個玄冰鐵門,門上掛著一個巨大的混金鐵鎖,粗逾嬰臂,即使鋒利如玄金,也難以斬斷。
先前手捧燈盞的那人將金燈放入巨門的一個孔洞中,輕輕鼓搗了片刻,只聽“哢嚓”一聲輕響,鐵鎖霍然打開。
走道平直寬敞,可供六人並肩而行。
前方火光越來越亮,說話聲也漸漸清晰,似是幾個禁衛在談論今日的推舉大會,時而爆出一陣陣笑聲。
轉過一個彎,眼前陡然一亮,赫然是一個極為高闊的殿堂,燈火通明,雕梁畫柱,石壁上鑲嵌著許多夜明珠,還懸掛了各種凶獸的毛皮,不像是陰森地牢,倒像是富麗地宮。
正前方,十余名素衣鐵甲的禁衛,低聲談笑,瞥見數人昂首走入,臉色頓時大變,紛紛拔刀喝道:“站住!郡王禁宮,豈容你們擅闖!”
話音未落,幾名大漢已如狂飆疾進,大刀飛舞,神光如恕潮洶湧,“叮當”連聲,慘叫不絕,鮮血衝天噴濺。
幾顆人頭滴溜溜地盤旋飛轉,滾落到幾人腳下,雙目猶自圓睜,滿是驚怖駭怒。
僅此一合,眾禁衛連刀還來不及拔出,便已身首異處。
前面站著個三個纖細身影中的一人輕哼一聲,像是被嚇了一跳,另外兩人無聲安慰,才拋下了方才的恐懼。
一名大漢大步走到殿堂廂門前,左掌一拍,面前的銅門轟然震開。
紅燭搖曳,囍字灼灼,一個盛妝紅衣的新娘正端坐在龍床上,半揭頭巾,美貌容光交相輝映。
那新娘柳眉輕蹙,鳳眼斜挑,驚怒交集地盯著他們,赫然正是閻王之女碧折笙。
燭光如豆,蠟淚長流。
碧折笙靜靜地坐在宮室之中,四壁堂皇,但卻像是被長埋在地底墓中。
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除了石壁上自己的影子,隨著紅豔的燭光微微跳躍。
這光景多麽熟悉啊,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貴為十大閻王的父親也常讓她獨坐山洞,與世隔絕。
想起第一次坐在那寒冷漆黑的石洞裡,自己曾是那麽害怕,哭得那麽傷心。
想起那時父親說,孩子,要想成為像父親這樣的人,就要心如磐石,忍受孤獨,再不流一顆眼淚。
而那時,她不過是六歲大的孩子。
她癡癡地坐著,突然想起了很多許久未曾想起的往事。
那些細碎紛擾的往事,那些還來不及怒放便已凋零的青春韶華,突然像雪花一樣地在她眼前飄舞著,潮水一樣地將她淹沒。
她癡癡地凝望著模糊搖曳的影子,像是突然回到了懵懂的最初,面對四壁,感到一陣驚心動魄,而又淒寒入骨的孤獨。
直到面前的鐵門大開,一行凶神惡煞的人進來,眼中即是可憐,又是可悲的看著自己。
“你就是碧折笙?你真願意嫁給辰木青嗎?”
聲音清脆悅耳,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那人撩下身上的黑色披風,露出了一張年輕俏麗的容顏,正是巫族的辰彩郡主。
“願不願意又如何,人生如棋,我不過是個被隨意擺弄的棋子而已。”
清冷的話音沒有起伏,哀莫大於心死,人生在世,沒有比這更為悲哀的了。
鳳曜灼灼若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