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死未死之際,人生如流,在眼前飄過,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星夜,也是在玄海岸邊,他看著遠處激蕩而起的大浪,仰望天空的星光,下定決心要為族人解封鯤鵬,不再受這世代生死之別。
想起此時,母親沉睡在如水的月華裡,眼帶淚珠的容顏,又出現在腦海中。
轉念又想到想起很久以前那一夜,星光燦爛,夏夜的涼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空氣裡盡是濃鬱的青草與鮮花的清香。
看著裡面的情形,強良又怒又急,喝道:“老妖怪,你好歹也是幽冥鬼帝,卻趁人之危,暗算一個晚輩,羞也不羞?你若還有幾分廉恥,就出來與你強爺爺鬥上一鬥!”
任他如何激罵,鬼帝只是不理,閉目輕嗅,滿臉微笑。
藥材已經完全溶散了,青綠色的液體和鮮血漩渦混雜,變幻出青綠紅紫萬千濃麗的色彩,異香撲鼻。
他的臉容倒影其中,扭曲蕩漾,說不出的詭異。
支林的意識越加恍惚,迷迷糊糊中聽見強良的怒罵,和母親的哭泣,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他們,卻覺得眼皮重逾千斤,四周黑暗旋轉,一點點,一點點地陷入沉迷。
終於,什麽也聽不見了。
鬼帝此時心情極佳,將支林的手擱到一旁,右手隔空攪拌鼎中藥水,絲毫不顧外面的強良幾人不斷轟擊著鬼氣結界。
片刻之後,漆黑的鬼氣再一次爆發,蔓延到整個結界上,黑煙滾滾,根本看不清楚裡面發生的事情。
過了一會後,只聽“呼”的一聲,嬰啼刺耳,結界裡突然衝起熊熊虹光。
只見黑氣之中鬼火紅舌吞吐飛卷,鬼影盤旋飛舞。
鬼帝周身如水波幻影似的波蕩搖曳,面容扭曲變形,雙眼圓睜,發出嬰兒啼哭似的淒厲叫聲。
楚江王和一眾手下又驚又喜,縱聲歡呼,叫道:“陛下神武,幽冥無阻!”
龍若璃等人心中陡沉,終於還是讓這老魔頭恢復傷勢了。
結界內黑氣縱橫,已變得漆然一片,那團虹光在裡面衝天飛躥,光彩吞吐,分外醒目。
鬼帝身子飛旋鬼火中,枯瘦乾癟的身軀急劇收縮變小,光波閃耀,很快便化作了一個嬰兒,手舞足蹈,啼哭陣陣。
又在鬼氣的翻湧下,眨眼間脆寸寸長大,一瞬間又變作了一個光溜溜的青年形象。
黑袍翻飛,一下就裹住了鬼帝的身子,單手一揮之間,空蕩蕩的鬼氣結界也消散在天地之間。
幽冥月食已過,清冷的月色透過霧靄,重新落在漆黑的海面上,點點鱗波反射著耀眼的白光,隨著破濤沉浮不定。
鬼帝傲立天地之間,得意已極,忍不住張開大口,哈哈狂笑,聲音隆隆如雷鳴。
楚江王凌空匍匐拜倒,高聲道:“恭喜陛下恢復完全之身!”
其他冥府眾人恍然醒悟,紛紛伏身附和,聲音顫抖,臉上都是掩抑不住的恐懼,崇拜,汗水淋漓。
鬼帝一手搭在身旁昏迷的支林的腦門上,一股紅光通過紫色銅棍,從其天門穴飛出,灌入鬼帝手掌中。
玄海深處不斷傳來鯤鵬刺耳的怒吼,海面上的浪濤也是陡然升高,像是要將天上的冥月席卷下來。
支林頭髮眉毛盡數脫落,身子慢慢變小,一刻之後,驟然變成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口中哇哇哭啼。
腰部以下的蛇尾也是不斷變化,成了兩隻肉嘟嘟的小腿不住的踢踹。
海面的水位也是平靜下來,鯤鵬不再尖嘯,仿佛收了重創一般,沉寂下來。
鬼帝右手一甩,將變成嬰兒的支林甩向辰烏蘭,嘴中說道:“此人也算是為了本帝出了一份力,我便饒他不死,如今重新作人,不受鯤鵬影響,看來本帝無意中還做了一次好人。”
卻不料那紫色銅棍,忽然化作一條長長的紫鱗大魚,尖聲怪叫,臉容扭曲如鬼,說不出的猙獰凶怖,突然閃電似的朝鬼帝疾衝而去,腹下雙爪凌空飛探,兩道玄黑氣浪滾滾怒爆,霎時已迫在眉睫。
當是時,只聽鬼帝縱聲狂吼,兩隻手化而為爪高高探起,“嘭彭”連聲,霓光衝天,當空出現了一個絢麗的巨大氣旋。
怪魚尖聲怒號,陡然被橫空吸去,怪物似的身軀高高弓起,簌簌顫抖,黑光真氣猶如百川入海,滔滔不絕地流入氣旋中心,再經由鬼帝雙爪,衝入其丹田之中。
鬼帝搖了搖頭,狂笑不止,怪魚啼哭聲卻愈加淒厲可怖,雙眼凸出。
魚臉突然劇烈地抖動扭曲起來,眼角驀地出現了一道道細密的皺紋。
接著整個魚身,宛如大地乾涸,寸寸龜裂,頃刻之間,竟化作了一具曬幹了的魚乾。
玄海深處又是一聲狂吼,震得海面不住的抖動翻卷,但是自此之後,玄海深處再也沒了動靜。
鬼帝哈哈大笑道:“哈哈,本帝攝魂禦氣神功大進,還會怕了你這小小分身不成?”
萬鳥盤旋,驚啼如潮,霞光映照在眾人的臉上,滿是驚駭恐懼的神色,想不到全盛時期的鬼帝,實力一至於斯。
龍若璃與鳳曜四目相望,心中閃過了同樣的念頭,狂風刮來,背脊上涼颼颼的全是冷汗。
鯤鵬分身此刻雖然被抽取了血氣,法力大減,但至少還有化神巔峰,半步返虛的修為。
卻被鬼帝如探囊取物一般抓起,竟毫無半點招架、閃避之力。
假以時日,等鬼帝用這邪惡功法汲取了冥界乃至人間其他高手的法力,這普天之下,又有誰能是他的敵手?
鬼帝收手而立,目光炯炯,寒電似的盯著人群中的辰彩,微笑道:“辰彩郡主,此次為了對付鯤鵬,將你作為人祭,輪轉王身為大長老,卻絕無半點冒犯之心,萬請恕罪。”
鬼帝乃是冥界至尊,他此時放下身段,能和顏悅色的和辰彩說話,定是有所圖謀,想來是看中了辰彩的出身身份。
辰彩瓜子臉如霜雪凝結,扶著抱著兒子的辰烏蘭,冷冰冰地不說話。
一旁的強良卻是憤聲道:“鬼帝,你當我是死人不成,現在就想攛掇我巫族之人?”
鬼帝陰聲說道:“現在不是死人,但馬上就是了。”
強良還沒來得及說話,鬼帝就已經來到他的跟前,手掌化作鬼爪一把掐住了強良的脖頸,強良一隻虎頭連嘴巴都還沒張開,全身就已經被禁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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