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出來的第二日,小六等人起程向著興城的方向而去。
小六這一次的安排是輕裝簡從,帶的人並不多,就是楊大娘也說自己老胳膊老腿的,不想動彈,所以留在了京城裡。
這樣一來,主子就只有四個人,瑾娘帶著縉雲乘坐一輛馬車,陶老伯自己乘坐一輛馬車,余下還有一輛馬車坐著石嬤嬤、縉雲貼身的兩個小丫鬟並玉露四個人。
嚴華當然也是跟著去的,不過,嚴華可不習慣乘坐馬車,而是習慣了騎馬。
因此,她一身男裝打扮騎著馬護衛在瑾娘的身邊,而她的旁邊那個獻殷勤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小佟了。
小六看著小佟與嚴華不時發出的笑聲,簡直忍不住要讓小佟回去了,憑什麽他這個做王爺的形單影隻的騎馬,而他就能這樣肆無忌憚的與嚴華笑語連連?太可氣了有沒有?
但他這時候也不願意起馬車上,畢竟馬車上還有個妹妹在呢,也不能與瑾娘做什麽,就是說什麽也有所顧忌,還不如在外面騎馬來的自在呢。
瑾娘與縉雲姑嫂兩個人則坐在馬車裡,瑾娘給縉雲講一些沿途的風土人情,縉雲是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聽到瑾娘說的這些,很是崇拜的看著瑾娘。
“嫂子,您知道的真多。”一雙星星眼中滿滿的都是崇拜。
“這些書上都有記載,你看書就知道了。”瑾娘淺笑說道。
縉雲卻臉上略帶了一些紅暈說道:“我母妃,哦,是她說,女孩子讀書沒什麽用,所以,我自小就隻學了兩年,後頭也不曾看過多少書,隻略微認識幾個字……”
其實,她看著其他的堂姐妹們讀書的時候都很羨慕,早前也在常氏跟前說過,可是,常氏卻一句話就將她給堵回來了,這些年,要說縉雲真的學了什麽,大概也就是學了一些針線女紅能拿出手,至於其他的琴棋書畫這些,她卻都是基本不懂的。
瑾娘聽著縉雲越來越小的聲音,了然這是縉雲自卑了。
她只能笑著說:“這也無妨,以後你就跟著嫂子學,等到了興城,嫂子給你找個女先生,到時候好好的學上一兩年,雖然不是學富五車,但是看懂基本的書也是可以了。”
只是,她心裡還在腹誹,這常氏到底是怎麽想的,好好的女兒不讓讀書,難不成要讓做個睜眼瞎?便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也是要學琴棋書畫呢,怎麽堂堂郡主居然是如此教養?
她哪裡知道,雖然縉雲是常氏的女兒,但是在常氏的心裡卻經常覺得,就是因為縉雲,自己的兒子才早早夭折了,她雖然不至於給縉雲下毒,但對縉雲確實也是有恨意,潛意識裡就想毀了這個小姑娘。
縉雲聽了瑾娘的話,很是開心,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如此,一路上姑嫂兩個人倒是有事做了,瑾娘教,縉雲記,只是,現在在馬車上,沒有辦法習字,要不然,縉雲肯定迫不及待的就要開始寫字了。
第一天,他們出城之後,隻前行了一百裡路就休息了,這是一家不大的驛館。
只是驛館對於三個人來說都是很新鮮的,小六平日裡雖然天南海北的跑,但是住驛館的次數並不多,而瑾娘與縉雲則是第一次住在驛館裡,很是新鮮。
小小的驛館,設施很簡陋,但縉雲很是開心的嘀嘀咕咕對瑾娘說著自己的喜悅。
瑾娘寵溺的看著,果然帶著這孩子出來是正確的,既然是孩子就應該在天空裡自由的翱翔,而不是拘束在王府裡那個小院子裡。
“瞧瞧,縉雲多開心?”瑾娘笑著對小六說道。
“你們兩個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後,我的責任就是讓你們兩個開心!”小六將瑾娘攬入懷中笑著說。
前來送水的小夥計看著這幾個人,覺得怎麽這些人就這麽傻?看著這麽個小破驛館就這麽開心的?
管事的還說,這幾位的地位高的不得了,既然是地位高的不得了,怎麽能這樣沒見識?
第一天,毫無疑問,瑾娘和縉雲姑嫂都很興奮。
第二天,依然很興奮。
第三天,雖然興奮的心情已經平複下來了,但是沿途的風光不錯,二人依然很高興。
第四天……
第五天……
如此到了第十三天的時候,姑嫂兩個人都開心不起來了。
瑾娘還好,可是縉雲就覺得乏味了。
而且,長久的坐馬車,人很疲憊,縉雲又是從來沒有這麽長時間做馬車的。
“累了嗎?”瑾娘體貼的問道。
縉雲確實累了,可是累了的話又不好意思說,只能搖頭。
“如果累了,今天咱們早點投宿,已經到了興城境內了,再有三兩天的時間就到家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瑾娘哪裡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嫂子,沒事的,雖然累,可是心裡開心,而且,白天能跟著嫂子識字,我這些天都已經記住了好多字了。”
她以前也是學過的,只是學的時間短一些,再加上這些年並沒有怎麽讀書,那些字都忘的差不多了,可是現在,她在瑾娘的指導下,重新撿起來了,速度肯定快很多。
瑾娘誇獎道:“我家縉雲是最聰明的。”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縉雲這個年紀要是放在後世,也就是個初中生罷了,到明年才能上高中呢,確實還是個孩子。
原本瑾娘還想著這個晚上早點休息呢,可是在與小六溝通之後才知道,這一路上居然沒有驛館,晚上他們只能找農莊投宿。
果然,一直到夜幕即將降臨的時候,還是沒有路過驛館,好在中途經過了一個小村子。
這確實是個小村子,小村子裡只有十來戶人家的樣子,看樣子都是那種十分貧寒的人家。
看著那破破爛爛搖搖欲墜的房子,縉雲簡直難以置信,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破舊的房子呢,就是自己家裡的茅房看著也比這個房子要好上十倍不止。
“嫂子,這裡真的能住人嗎?”縉雲怯生生的問道。
“這世上,不管那個時代都有窮人,縉雲,你從出生就沒有見過這些,這一路上,或許你會見到很多,甚至就是在你哥哥的封地興城應該也有這樣的人家。”瑾娘語重心長的說道。
人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這樣的一番經歷,對縉雲來說,應該也是好事吧?
瑾娘想的確實不錯,在看到這樣一個貧寒的小村子裡,看到這樣破落的院子,看到這樣一個院子裡有好幾個連衣裳都穿不到的小孩子的時候,縉雲覺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心酸和苦楚根本不算什麽。
從小,雖然她得到長輩們的關注不如哥哥和小九多,可是,她卻也從來沒有缺吃少穿的,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珍饈美味,又有什麽不知足的?
“嫂子,我們幫幫他們吧?他們真的太可憐了!”
瑾娘一聲歎息:“縉雲,這天下可憐的人多了,我們是幫不過來的,只有國力得到發展,才能讓每一個人過上好日子,你懂嗎?”
“可是,我們看見了他們!”縉雲對此很是執拗,那些看不見的,她也不知道,可這些已經看見了的,總是要幫一幫的。
這算是縉雲第一次對瑾娘有所求,瑾娘想著,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留下一些銀錢也就是了,因此點頭。
“縉雲,我們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今天這一次我們幫也就幫了,可是你不能以後看到了每一個貧寒的人都想著幫他們過上好日子。當然,嫂子不是說,你有這樣的心思不好,而是,很多時候,我們可以幫一時,卻不能幫一世。”瑾娘語重心長的說道。
縉雲點頭道:“嫂子,我知道了。”
瑾娘笑道:“你知道了就好,你這樣善良,嫂子為你高興,可是縉雲,不管什麽時候,你都要記得,升米恩鬥米仇,幫人,只能幫一時,不能幫一世,而且也要看那人值得不值得幫。這些道理可能你現在還不是很理解,可是隨著你逐漸長大,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縉雲確實不理解,幫人為什麽還會幫錯了?而且還會結仇呢?
接受幫助的人難道不應該是歡天喜地感恩戴德嗎?
瑾娘看著縉雲那茫然的表情就知道,縉雲根本沒有理解自己的話,可是不理解不要緊,將來總有一天會理解的。
實際上,瑾娘心裡現在是後悔的,對李大田她是不是就幫的太過了,以至於讓李大田膨脹了?
當初,李家母子也是性格耿直的人,待人也和善,可是這才多長時間,現在的心境已經不如當年了,她這一次讓他們母子留在京城,也是為了讓他們能沉澱一下自己的心境。
想到李大田,瑾娘的面容之上,就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緒。
“是,嫂子。”縉雲不理解,可是,卻清楚嫂子說這些肯定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她很乖巧的點頭了。
瑾娘向主家要求,他們要自己做飯,讓主家提供一些柴火。
主家的主婦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因聽了瑾娘這話,忙就說道:“是,夫人,柴火山上就有,我們家裡也不缺,可是,家中貧寒,沒有什麽能拿出來招呼貴客的。”
對於忽然上門的這些錦衣華服,看起來就不同尋常的人,婦人心裡忐忑不安,可是這位夫人看起來十分和善,所以,她才敢多說一句。
瑾娘淺笑道:“我們自己帶了米糧,無妨,如果家中有菜,隻管給我們摘一些來,我們都會算在房錢裡。”
這家人其實也沒有幾間能住人的房子,因此,這個晚上也就是對付一夜,瑾娘也沒打算有過多的要求。
“夫人,我們家中住不下這麽多的人,不過,我們村子裡的人都很和善,而且每家都能騰出來一兩間的房舍,不如讓大家分散開住?”這婦人看著如此多的人,遂開口建議。
她這也是因為聽到瑾娘說,連菜都可以算錢,這才想到的,如果這些人打算住下來不肯給錢的話,她就不會有這樣的建議。
瑾娘想著,這倒是也可以,而且,這婦人說的是讓他們在村子裡這些人家分開住,並沒有說自己家裡人出去住,而讓他們全都住在自己家裡,可見這婦人還是很淳樸的,希望家家戶戶都能從他們這裡得幾個錢。
因此瑾娘點頭說道:“此事交給你去辦,你可能辦妥?你放心,住一個晚上,一間房給十個銅錢,也不用你們的被褥。”
被褥什麽的,車上都帶了,早就已經預想到,這一路上可能會有露宿的時候。
那婦人欣喜的說道:“是,夫人,我一定辦好,這邊就是我家的廚房,柴火我這就抱過來。夫人先安排人做飯,我這就去各家說說。”
一個晚上一間房就要十文錢呢,這可不少了,他們家能騰出來兩間房, 也就是這個晚上,他們家裡能得到二十文錢,再加上家裡的柴火和菜如果算錢的話,可有不少呢。
婦人將他們引到廚房之後,歡歡喜喜的出門離開了。
從車上取下米面油等物,開始做飯,至於菜,他們自己帶了一些乾貨,水發之後就可以,可總還需要些蔬菜和雞蛋之類的。
“我聽說嫂子做飯可好吃了,我想跟著嫂子學可以嗎?”縉雲兩眼閃閃發光的問道。
瑾娘笑:“我那是因為以前只能自己做飯,你可是寧王府的千金,學這個做什麽?”瑾娘揶揄道。
縉雲小臉一紅說道:“我就想跟著嫂子學,就算學不會十成,學個一兩成也行。”
現在在他心裡,嫂子就是高大光輝的模范一樣,她總覺得,要是能做嫂子這樣的人就很好,會讓大家都很舒服,這樣她就不會總被人忽視看不到。
“那行,今天你就先跟著看看,等咱們到家了嫂子再慢慢教你。”縉雲想學,瑾娘當然願意教,反正女孩子會做飯也沒什麽不好的。
瑾娘這個人就是佛系,什麽事都很是隨遇而安,就算是現在正在酌情著意的交到縉雲,但也會讓縉雲有自己的選擇權。
“嚴華,回頭問問主家,這村子裡誰家有雞,買兩隻回來燉湯,這幾天大家都累了。”瑾娘安排。
嚴華才回答了一句是,就聽見一串馬蹄聲響起,緊接著村子裡傳出了驚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