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弈掰著手指頭,依舊在一個個的數著,只不過對面的岐軍將領黃奉已經沒有完全聽不到了。
剛才他突然試探性的發問,姚弈回答的沒有半點兒猶豫,而且在稱呼上也都自然的很,如果說這是對面陳積在回答,那麽他還可能懷疑一下,但是姚弈只是一個八歲左右的孩子啊。
如此看來,他們劫持皇子和郡主的事情並不是什麽脫身的計策,而是真的確有此事!
冬日裡,身穿一身戎裝,看起來英勇無比的黃奉,在此時已經是滿頭是汗,他已經想起陳積剛才說過的話:有命領賞沒命享受。
是啊,親手殺死本國皇子和郡主的人,滿門抄斬株連九族都是輕的,又哪來的命去享受呢。不僅如此,剛才他說過個個有賞的本營士兵們,也都一個都少不了,最輕的處罰也是跟著人頭落地。
“你說!你平時都住在什麽地方,馬上說不要想!”
不可置信的黃奉再一次發問,好似落水之人正在拚命尋找周圍可以救命之物,哪怕是一棵稻草也好。
然而姚弈卻是又一次將他的希望打碎,只見他放下手指,轉而說道:“是奶奶的才英宮啊,不過等阿姊說等再過兩年就不能住了,到時候要自己住在一個別的房子裡。”
黃奉的身子一矮,全身的盔甲好似沒了支撐一般變得松松垮垮,剛才的光鮮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變得黯淡無光。
陳積見狀,知道時機已到,然後這才開口道:“這位將軍,陳某雖不知道本人為何對那成太后如此重要,但於你而言,顯然是自家皇子的命對你更為重要一些吧?沒有抓住或者殺掉在下,頂多算是一個失職之罪,但是這皇子死了的話,你認為成太后會將過錯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然後承認沒有事先告知與你麽?”
黃奉顯然也早就想到了這一層,他的神情絕望,沒有半點兒回應的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他的身邊也有一些岐兵聽到了此事的經過,有個稍微大膽一點兒的小聲問道:“這小皇子不是一直都在和成太后住在一起嗎?這麽看來的話,他肯定是非常受太后的喜歡了,怎麽還……”
“一直聽說成太后心……”
另外一個岐兵聽到後剛小聲回答了半句,繼而想到了什麽,然後改口道:“一直聽說成太后處事果決雷厲風行,而且事事以大岐為主,所以……”
他說的委婉,但周圍的岐兵顯然都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在為自己擔憂的同時,也不禁有些唏噓難平。
此時入口處的柴火已經燒掉了七八成,周圍除了那兩棵活樹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可燒。
眼見火勢減弱,後面許多不知道發生何事的岐兵開始騷動起來,還有兩個跑上前來詢問何時再次進攻,“大功”在前,他們完全不想放棄。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不知在想些什麽的統領突然轉過身來,對著他們發瘋般的吼道:“都他娘的給老子滾回去,沒有老子的命令誰再上前一步,老子就砍了他!”
兩個岐兵頓時被嚇得屁滾尿流,呼吸之間就已經跑的不見蹤影。
之後的黃奉默默回到原來的位置,發火生氣確實讓他的心裡舒坦了許多,但並不解決任何問題。現在顯然是不能再進攻,對面那小子在著急的情況下只要用劍輕輕在皇子的脖子上割一下,自己這些人的命就都沒了。
只是如果就這麽放他們走的話,以成太后之前的處事風格,自己這條命同樣也保不住,
而且他們肯定會把皇子帶去北涼,那結果和前面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入口處的火堆已經燒盡,下邊的那些岐兵也沒進攻,雙方就這麽無聲的耗著,此前那些血腥殘忍的場面再也沒有發生。不能發布任何命令的黃奉甚至在想,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這麽耗著,直到耗盡他們的最後一點力氣,耗到他們不得不睡覺休息,到時候自己再悄悄上去,救出皇子的同時又能活捉他們。
這種想法當然不太現實,但此時除了這麽做之外,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陳積心頭的石頭終於放下,布條上的內容除了他和紅袖兒知道之外,就再也沒有告知他人。這個消息知道的人越多,姚青和姚弈就越有知道的風險,他倆畢竟是心在岐國,陳積實在不能確定他們在知道後會做出什麽舉動。
時間流逝,本就風大的山上,在沒了太陽的照射之後,變得愈發的冷了。
陳積等人將剩下的兩棵樹砍了,把樹枝堆在一起慢慢燒著取暖。人小心大的姚弈一直在幫忙,所以在火升起的那一刻,直接第一個湊了過來。
不過片刻之後他就發現,一直在另外一邊的阿姊姚青卻是沒有過來的跡象。他剛回頭,就見旁邊那個叫紅袖兒的姐姐已經起身走了過去。
姚弈不知道此時的阿姊在想些什麽, 只見她還是和剛才一般,蜷縮著身子蹲在那裡,整個人都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了,卻依然沒有往這邊的火苗看上一眼。
那個叫紅袖兒的姐姐應該是過去勸她的,只是令姚弈詫異的是,她一句話都沒說,直接蹲下身子抱起阿姊就走了過來。
在西邊,落日的最後一點兒余暉也消失在了山巒之中。
黑夜再次來臨,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並且神情緊繃的眾人在此時已經快要堅持不住。
陳積重複著此前寬慰的話語,幼笳和素素雖說在點著頭,但是眼神之中已經開始泛出些許絕望。
“世子殿下。”
正在烤火的沈卿突然來到陳積身邊,小聲說道:“現在天色已黑,他們既然不敢攻上來,世子可以帶著公主先趁黑繼續爬山,我們在後面製造些聲響先騙過他們,然後再逐個撤退,這樣如何?”
陳積點了點頭,他本來就沒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援兵身上,沈卿說的這個計劃他早已在心中計較多時。當然,實施的前提是要等天色再黑一些,然後還要封住姚青和姚弈的嘴。
只是正當他要開口回應的時候,就突然覺得有轟隆的聲響傳入耳中。
緊接著,下方的那些岐兵似乎也都已聽見這些動靜,開始逐漸的騷動起來。
不一會兒後,那些奔騰而來的聲音愈發的近了,而且很明顯,它們都是從北面傳來。
“報!!”
一聲嘹亮的叫喊衝破黑夜,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千余北涼騎兵正在向此處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