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了涼國之後,衛行的著裝和行為習慣變了許多。
按照陳積的說法,之前的他在洛州就是一個浪子,完美符合古龍某些武俠小說裡的那些主要角色。
可惜的是,除了陳積之外,這裡的人對於那種審美似乎沒有多少認同,他們雖然也不太理解,為什麽這人就是不把頭髮束起,為什麽長著一張好好的臉,卻不好好抬起。
但是他們也只是偶爾不理解一下而已,這個世道的好奇心遠沒有陳積所在的後世那麽大,畢竟和生計相比,這些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只是自從進了涼國,尤其是進了姑臧之後,在低調行事的“大方針”之下,衛行已經不是原來的衛行了。他的一身著裝愈發的普通,到現在已經和府裡的家丁並無區別。
頭髮束起的他,又從盧伯那兒要來一頂布帽,如果只看背影的話,除去那些規正挺拔,剩下的部分和經常在門口值守的江大也沒多少區別。
衛行的這些變化自然也是讓沈卿的雙手也跟著癢了起來,之後便找到衛行,主動幫他在臉上做了一些修飾。
這麽一來,就連陳積和紅袖兒在面對衛行的時候,都要認上好一會兒,才能確認他就是自己的護衛,無奈之下,陳積只能讓沈卿再又給他改了回去。
清晨時分,在離開陳府的路上,二人隨意的交談。
衛行似是想到了什麽,然後直言問道:“沈護衛,你經常更換自己的容貌,那真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換的太多,就連我自己都忘了。”
“是麽?”
衛行的表情之中滿是驚奇,隨後他便繼續開口道:“那你回去把臉上的這些都洗了不就能記起來了。”
沈卿聞言,心中頓時閃過一陣無語,眼角上揚的她似是再也不想說話,快走幾步然後率先往前而去。
他們要查訪的是書畫店,而且都是姑臧城裡最為有名的那幾家。那裡有名的原因,除了書畫的質量上乘,類別齊全之外,剩下的,就是店裡老師傅的臨摹手藝了。
涼國人好武成風,在普遍的學問方面的事情自然遜色於東南的武周和岐國。
只是,在橫向上的北涼雖然遠不如其他兩國,但是在縱向方面,北涼某些人的高度卻並沒有差上多少,甚至在某些東西上還猶有過之。姑臧城裡的臨摹就是其中之一,其中可以亂真的水平甚至連書者自己都無法分辨。
好在能達到這種水平的人並不多,這也能讓衛行和沈卿二人省事不少。
然而可惜的是,二人一連問了五家之後,依然沒有找到見過秦原筆法的人。
作為陳積的護衛,沈卿的細心敏銳無人能及,她很確認那些搖頭不知的人並沒有說謊。難道三公子和紅袖兒姑娘猜測的方向錯了?
衛行倒是沒有想太多,不想白跑這麽多地方的他在最後一家店裡的老者面前不斷的重複詢問,在這姑臧城裡,誰還有這本事可以完全臨摹出這白布上的字。
開始的時候老者並未在意這些問題,看到白布上的幾個字後,他的手便不由得開始比劃起來。這動作在衛行和沈卿看起來倒沒什麽,畢竟前面四個店裡的人在看到之後也會像他一樣,但是在店裡夥計的人眼裡,那可就有點了不得了。
因為像是這種店裡的老師傅,手藝在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都稍微偏傲。他們每天所做的,就是在鑽研臨摹那些書聖草聖之類的傳世遺作,同世裡能讓看他們看上眼的,不能說沒有,但基本上是少之又少。
所以,現在這老師傅能夠跟著白布上的筆法比劃,這足以證明衛行手中的那幾個字的來歷不凡。
其實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盧洪正盧伯在之前說過,秦原的書法技藝本來就頗為精湛,在姑臧城中少有人及,在書寫這些自書的時候,秦原的情緒又是悲憤交加,恣意兼克制的揮灑之下,書中氣勢更是逼人。其中的感覺雖然不如顏真卿的《祭侄文稿》那般磅礴大氣,豪邁狂放,但在同期人中,已是殊為難得的珍品佳作。
老人的眼神裡滿是惜愛,好像絲毫沒有在意到衛行的問話。
無語之下,衛行隻得將手中的白布收到身後,同時嘴裡說道:“老先生,如果你還想繼續研究的話,就先回答了在下的問題吧。”
老人的臉上倒是沒有尷尬的神色,看那樣子明顯也是個厚顏的主。
“這位客官想要問什麽問題來著?”
“老先生,在下是想問,在這姑臧城中,能臨摹出這白布上這些字的人,除了你和其他四個店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
老人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捋著山羊胡陷入了短暫的思考,待到想完之後,他這才搖頭道:“嘿!單就這幾個字而言,莫說是我這筆仙居,就是放眼整個北涼國,那也是無人可以仿的出來。”
衛行和沈卿的眼中皆是露出震驚之色,他們都是自幼習武之人,在學問上的最高成就,也就只能到會讀寫而已,至於書法是否精妙,他們能給出的評價,也只能是在外形上是否好看順眼,至於到底屬於幾流,那就不是他們可以知道的了。
對於二人的反應,老人似乎早有預料,他的臉色不變,只是繼續說道:“當然了,這幾個字明顯也不是筆者的平時之作,世人在受了刺激之時,往往能做出一些能力之外的事情,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這世上不知道要少多少絕世的名作。至於臨摹,你們有沒有筆者其他的筆墨?”
衛行直接搖了搖頭,不過旁邊的沈卿在沉思片刻之後,則是直接從衛行的手中拿過白布,轉過身子折了幾下,將開頭的字露了幾個之後,這才用手持起,放在老人的眼前。
沈卿雖然不懂書法,但是她的心思卻極為細膩敏銳,一般來說,人在書中開頭的時候,都是相對工整端正的,這也應該更能體現秦原的真正筆法。
老人的右手又是情不自禁的揮動起來,不過這次他的眼中已經沒了剛才那閃動的光彩。
片刻之後,老人似乎已經有了結論,將手放下之後,他這才對二人道:“這幾個字也算是上乘,雖然不如剛才的那些驚豔,但是在這姑臧城裡,也能算是屈指可數了。要說仿這幾個字的話……”
說到這裡,老人將手背了起來,然後開始在二人的身前踱步,來回走了好一會兒之後,他這才來到書桌之前,抬筆寫下了五個名字。
衛行和沈卿在他停筆之後,心中俱是一陣失落,畢竟他們已經查訪了五家店鋪,結果都是一樣。
老人輕吹了下濕墨,並且拿到二人身前,沈卿有些失望的接過。看到她的這個反應,老人的臉上滿是不悅,他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手藝對他們而言就是牛嚼牡丹,但是有這反應,也太讓人無法接受了。
細膩的沈卿已然意識到老人的態度,微表歉意之後這才象征的往紙上看去,上面的字確實很漂亮,只不過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店名,沈卿卻是一點兒都欣賞不起來。
只是在片刻之後,沈卿的臉上突然一滯,因為那五個名字裡的最後一個,竟然不是老人這裡的筆仙居,而是一個叫韓巨之的人名!
“老先生……高姓韓嗎?”
沈卿試探性的問道。
老人很明顯知道她的意思,搖了搖頭之後擺手道:“紙上是除了我這裡之外的。”
沈卿的心中這才又燃起意思希望,然後繼續問道:“勞煩拉先生告知,這韓巨之是何人?現居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