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積輕哼一聲,“不勞郡主費心,我這人喜歡清淨,死的時候也是一樣。”
“陰間沒有岐涼之分,我聽你的也是無妨。”姚青的聲音很是平靜,聽不出半點兒情緒。
陳積有些錯愕的回頭,後牆上的月光透過紙窗照在她的身上,纖瘦的背影之下,似是有著無限的孤獨。
這……好像是她從未有過的樣子。
陳積好似意識到了什麽,揭過這個話題的他試著問道:“你怎麽會來到這裡?”
姚青偏過了頭,“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
“透氣?”陳積的語氣有些疑惑,不過隨後便回想起他們當時在渭州城外的一些遭遇,心中有感之下,直接坐到了她的旁邊,然後輕聲道:“這麽久不見,你……瘦了許多。”
姚青聞言,身子驀地一顫,對她而言,這種事情顯而易見,但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還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而且,這人還是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和前兩年相比,此時的姚青顯然也是成熟的多,堅強的多,但是聽到這句話後,她還是下意識將自己的雙腿抱的更緊了些。
“你回去之後,過的不好麽?”陳積再次開口,直覺告訴他,如果把握的好,脫身之事或許可以提前不少。
姚青依舊低頭不語。
陳積也不著急,只是將自己的身子後移,直到整個人都坐上了木板床上,這才倚靠在後面的牆上隨意道:“夜還長呢,而且有不好的事說出來也就過去了,如果一直憋在心裡的話,受苦的還是自己。”
“你不是喜歡清淨麽?”
陳積聞言頓時有些啞然,心道這郡主的脾氣總算還有些當年的影子,在這種情緒下還能如此記仇。
“清淨是給外人的,”陳積玩笑道:“再過不久咱們就要一起合葬了,那些清淨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我只是把命還給你而已。”姚青猶豫一番,還是拾起短劍,學著陳積的動作,彎腿倚靠在他身邊的牆上。
此時的她一邊隨意擺弄著短劍劍柄,一邊緩緩開口,“是我當時太不爭氣,一直沒能從你的手上逃脫,所以才讓太后不得已做出那個決定。”
“我們畢竟人多,怪不了你。”
姚青輕輕搖頭,“這些都無所謂,當時的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去理解祖母,理解她是為了我們岐國的尊嚴著想,所以才不得已選擇殺掉我們……
可是,當我回到長安城裝出笑臉進宮時,她卻推了個宮女出來,說是事物繁重,以後再見……”
“嗯?為什麽?”
“祖母不僅是為岐國的尊嚴著想,她還……以我們為恥……”
陳積無語,“我記得,好像沒有用你們提出什麽非分要求。”
姚青輕嗯一聲,隨後將短劍入鞘,道:“起初我也不太理解,又是一連求見幾次,但是結果都是一樣。”
“有沒有可能真的再忙?”
姚青搖頭苦笑,“之前的她就算再忙也會親自教導小弈的,但是自從回去之後,就連小弈她也不常見了。”
陳積這才默然,和姚青不同,姚弈的身份可是皇子,之前看那重點培養的樣子,多半還是想扶立他的。如果連他也受冷落的話,姚青的待遇可想而知。
“後來我就懂了……”姚青繼續道:“除了必要的節日請安外,我再也沒有進過宮門。”
“說來也都是因為我。”陳積適時擔責。
然而姚青卻是咬著嘴唇提氣道:“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也沒有什麽所謂。
反正我在城中也是有其他玩伴的。
可是……她們竟也是突然忙了起來,連一起上街的空閑都找不出來。”
“這又是為了什麽?”
“我在街上不止一次的見過她們,依舊和之前一樣結伴玩鬧。
有一次就跟在她們身後悄悄偷聽,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這個郡主在她們眼中,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笑話……”
“笑話?那又怪不得你,當時誰在也是一樣。”
“她們就是怪我的……”姚青搖頭,“一個被人綁架失了貞潔的女子,苟且偷生也就算了,竟然還有臉回家來,還有臉出門見人。”
陳積驀地轉頭,月光之下,旁邊姚青的臉上好似敷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熒光,乾淨而又聖潔。
“你有辯駁過麽?”
“怎麽辯呢?”姚青的嘴角似乎泛起一絲冷笑,“說你這個綁匪是個好人,不僅給吃給喝,還救了我的命?
中間沒有動過我的身子,哪怕是手指頭一下,還專門派人把我送回來?
你是能夠做到,但是你相信麽?”
陳積再次默然。
姚青此時的聲音低沉了許多,“這些親身的經歷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更別提她們。
如果我去解釋,她們只會在當下尷尬點頭, 一個勁的表示相信。
但是只要回頭,我就會從苟且偷生變成恬不知恥。”
“你的心情,我也多少體會過一些。”
陳積開始說起自己剛到洛州時的場景,以及被那步顏“冤枉”的事,“不過我這畢竟是個男的,再加上臉皮厚些,最後也沒多少影響。而你……就不一樣了。”
就算沒有親身經歷,他也知道這個時代對於女子的限制是有多麽的嚴苛。
聽了一些故事的姚青,情緒多少也是有些緩和,“嗯,周圍的人沒有當面說過一句,但是她們的神情,她們的眼神,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也時常勸告自己,反正都沒做過,只要問心無愧也就是了,管她們作甚?”
“這樣不是挺好的麽?”
“想法是沒錯,可是……”
說到這裡的姚青突然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別過頭去咬著嘴唇道:“反正都快死了,我也不怕你的笑話。當時的我就是那麽打算的,可是每次入夜都是難以入眠,腦子裡不是她們的眼神就是你的臉。好不容易睡著之後,還……”
姚青略一停頓,終究還是深深呼吸,提氣說道:“還做各種和你有關的夢。”
“是路上受到的那些苦麽?”陳積猜測道:“之前你都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那些辛苦確實不太好忘。”
“不是。”
姚青搖著頭打斷了他的話,“是她們想象的那些,是……”
再次猶豫的她將身子前傾,恢復了之前抱著雙膝的動作後,這才埋下頭低聲道:“是被你各種凌辱,毫無間斷的,一直持續到半夜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