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作為讀書人的劉文風也曾幻想過,自己會在戰場的刺激下有感而發,繡口一吐便吟出一首屬於自己,並且流芳百世的千古名篇。
沒想到他還真吐了,還是在開戰第一天。
可惜他吐出來的不是千古名篇,而是上午吃進去的所有早餐。
書裡金戈鐵馬的戰場浪漫在這裡一點兒也沒有,有的只有殘肢斷骸,血肉橫飛,以及剩下的慘叫哀嚎,哭喊尖叫。
一幕幕的血腥場面不斷刺激著劉文風的神經,開戰僅僅一刻鍾,他便吐的渾身無力,退到後方營帳休息去了。
之後的幾天情況依然沒有好轉,開始的時候他還幻想著自己可以克服,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在戰場上變得雲淡風輕,笑看檣櫓灰飛煙滅。
然而結果卻讓劉文風失望至極。
那些血腥不僅沒有被他克服,反而還漸漸成為了他心中的夢魘,無時無刻都折磨著他的神經,讓他連睡覺都開始有些畏懼了。
終於,七日之後,劉文風徹底放棄了抵抗的打算。
他開始放松心態,除了攻關日的戰役他會上去待個一兩刻鍾,方便寫寫戰況急報外,其他時間便和這裡徹底絕緣,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和他徹底無關似的。
“嗯,本來和我也沒什麽關系!都監?身為都監怎麽了?陛下自己都不想取勝,他還巴不得武陵王一敗塗地,最好是全軍覆沒呢,一個小小的都監又能左右什麽……”這樣想著的劉文風終於安慰了自己,回去後帳喝酒去了。
於此同時,此間戰場東北方向一千裡的地方,經過兩年多時間的矛盾積累,燕成王四個兒子之間的矛盾也終於到達的頂點。
燕趙大地上此時似是鋪滿了火藥,只要一點點的火星,這裡便會瞬間爆炸,將一切都歸於虛無。
安逸了十多年,已變成垂垂老矣的燕成王用他那最後一點的威壓,將幾個兒子間的矛盾短暫壓下,在這些火藥上鋪上了一層薄膜。
然而,此時南方江寧突然過來的一道聖旨,不僅讓這層薄膜失去了防護作用,反而還讓其成為了火藥的助燃劑。
[朕紹膺鴻緒,綏禦庶邦,克念永圖之安,聿求小毖之助,靡敢暇逸,迄臻治康,而今終得天眷。庶秦僭欺,漫侮天地,悖道逆理,戲弄神祗,歌頌禍殃,楚、越之竹,不足以書其惡。今天罰降至,其內擾外強,苟圖一時半地,歿為定數。庶岐即誅,普天慶之,燕成往功卓絕,國之肱骨,理當同慶。重陽日佳,攜世子同來登高,隨朕賀之。]
這篇陳由稼所建議起草的聖旨,前面的多半部分雖然都是廢話,聽與不聽都沒有多大影響,但後半段的一小截,卻是將廟堂之上的毒辣展現的淋漓盡致。強犧 讀犧
如今武陵王正與岐國姚家打的如火如荼,每日的傷亡無數。整個征西軍雖說不至於傷及根本,但總歸也是度日如年。
值此關鍵時刻,朝廷非但沒有沒有援補糧草的慰問之舉,反而還在自己的地盤上開始了普天同慶,進一步壓榨著武陵王的底線。
只要武陵王失去耐心,不再恪守所謂的忠君愛國,做出某些反叛的舉動,朝廷便可以直接給予燕成王,甚至是岐國姚氏一些好處,令征西軍感受一下三方夾擊的滅頂之災。
當然,武陵王選擇與岐國繼續死磕也完全沒有關系。以劉文風和其隨行部下的戰報來看,姚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征西軍想要以一州之糧草短時間內攻下潼關,簡直比登天還難。就這樣慢慢耗下去,
結局早晚也是一樣。既然如此,朝廷把注意力放在燕成王身上就是了。
“攜世子同來登高,隨朕賀之。”
要知道燕成王之前可沒有做過什麽書面請封的事,之前的燕趙之地都已經習慣了將他的嫡長子當作世子,他的繼承人。
但習慣歸習慣,實際上只有書面上白紙黑字,經過朝廷敕封認定的,才是真正的世子殿下。
如果放到兩年多以前,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影響,按照大家認定的走就是了。
但是現在……這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有一位是和“準世子”平起平坐的四弟縣公,還有一位不忿這位四弟的三弟縣侯,最後還有一位什麽都沒撈著,同時不忿前面三位的二哥。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每人手底下都有著一兩萬的部下,且都互相摩擦過了。
果然,聖旨一到,燕成王僅存的威壓也變成了擺設,本就不忿的兄弟四人,在各自部下的慫恿裹挾下,為了爭下那世子的名額,共同點燃了他們腳下的火藥。
一時間,這裡的戰況甚至比潼關還要激烈。
江寧,皇宮,下朝之後。
皇帝武琰看著手中的兩份戰報,一是征西軍在潼關糧草吃緊,戰況不佳,一是燕成王因無力約束兒子,一氣之下臥床不起,他那志得意滿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一絲微笑。這候 章汜
開國以來,周國大地上剩下的兩大藩鎮,終於要在自己的手上落幕了。
雖然還比不上太祖皇帝的開疆擴土之功,但以自己當前的青年歲數來說,青史留名是肯定的了。
再加上如今岐國衰微,已是苟延殘喘的局面,待自己徹底收拾了這兩條老狗,然後再禦駕親征,將那三秦之地納入武周之境。
到時候……應該真的算是前無古人了吧。
呵!
遙想當初,自己的一招離間計,徹底讓陳世子,哦不對……是陳家大公子倒戈向自己,現在想想,他還真的算是湧泉相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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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國,姑臧城。
陳府後花園的涼亭裡,陳積的手中也握著兩份差不多相同的戰報,眼神似是視野中的一池湖水。
沙沙的腳步聲從石橋上傳來,輕柔舒緩,一如它的主人。
聲音由遠及近,待陳積轉頭時,紅袖兒已如在畫中走出般來到了他的面前。
“喏,剛剛摘下來的葡萄……”
回過神來的陳積看著她將果盤放到自己身前,隨即嘿嘿一笑道:“我手笨,剝不開皮。”
紅袖兒無奈的白了他一眼,“夫君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和驕兒一樣無賴。”
隨著幾個孩子的不斷長大,女子對他的稱呼也終於由公子升級到了夫君。
“什麽叫我和他一樣無賴,”陳積不滿道:“哪有老子和兒子一樣的。”製大 製梟
紅袖兒也不理他,只是從那一串裡揪出一顆,輕輕放到他的嘴邊,“還帶著白霜呢,這樣吃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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