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嫌棄長洲和長暉,覺得有他們跟著肯定會露餡。他想帶著榮哥兒一道做壞事,可榮哥兒性情端方溫良,那裡肯跟著他胡鬧。
再說這是大哥的終身大事,他們幫不上忙,但也別添亂啊。
衛府這位六姑娘身上帶著鞭子,那肯定是會功夫的。雖然不知道她功夫強弱,但是習武的人大多耳聰目明。他們若是不慎鬧出動靜被人聽見,連帶著壞了府裡和大哥的名聲,讓衛姑娘對大哥生出不好的心思,這不作孽麽。
榮哥兒堅決不去。
他極力勸阻二哥也不要去,“二哥你可想好了,你這次帶著我去聽大哥的壁角,回頭輪到你相看了,我就帶著長洲和長暉去聽你的壁角。”
長平:“……”
長平聯想到有一日他相看時,被幾個小的全程監聽,一股羞恥感就湧上心頭。他深覺這個壞頭不能帶出來,當即拍了榮哥兒的肩膀,將他往一邊推,“去去去,那個說要聽大哥的壁角了,我說的明明是給大哥盯梢。都是自家兄弟,幫著大哥遮掩都來不及,那個敢去壞大哥的好事兒,我打劈了他。”
榮哥兒露出“二哥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的眼神。他也沒有繼續和二哥計較,拉著二哥就往反方向走去。
長平遺憾的再三回頭,他好想好想聽大哥壁角。相看什麽的,他沒有經驗,還準備問自家大哥取取經。可恨榮哥兒這臭小子盡給他幫倒忙,可真夠糟心的。
長平依依不舍的被榮哥兒拽離了,在兩人走遠後,從他們方才說話的樹頭上突然冒出一個小腦袋。
長綺是趁著兩個姐姐沒防備,偷跑出來看小鳥的。結果才剛尋到鳥巢,鳥媽媽就回來了。長綺也不怕,就守在旁邊和鳥媽媽大眼瞪小眼。這時候底下傳來動靜,那是自家二哥和三哥的聲音,兩人身影鬼鬼祟祟的,明顯想做壞事。
長綺聽了會兒兩人的話,恍惚明白他們想去偷聽大哥的壁角。大哥今天相看姑娘,事情若是成了,那姑娘就是他們的大嫂。
長綺心思立馬浮動起來,這種大事她怎麽能缺席?
況且三哥還說未來大嫂隨身帶著鞭子,功夫應該不弱,長綺更加心癢難耐。
她習武至今,也就爹爹和三叔能給她喂招。哥哥們弱的一匹,姐姐們更不用說。
所以猛地聽說有個武藝值超群的姐姐,長綺心癢難耐。
小姑娘的小手搓搓,小腳踢踢,很快就深沉的點頭做了個決定:她要去看會功夫的姐姐,如果她能打贏她,她就同意她做自己的大嫂。
長綺黑漆漆的大眼中泛過欣喜的光芒,她回頭摸摸剛破殼的小雛鳥的小腦袋,在鳥媽媽的死亡視線下,一字一句的說,“你們乖乖吃蟲蟲,我去找大哥了。等我打贏架,我回來找你們玩。”
小姑娘話落音人已經消失在大樹上,她身影飄忽不定,在寺廟裡來回穿梭。
她不知道大哥和姐姐在哪裡,是在二哥和三哥離去的方向,還是相反的方向?
長綺決定先順著相反的方向找,她小巧的耳朵忽然聳動兩下,她聽見動靜了。
長綺的身影如一道小閃電一樣,很快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她仿若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落在了距離長安和衛思昭有些距離的樹梢上。
她還很機靈,為防被那個大姐姐看見了,她貓腰鑽進了樹蔭茂密的地方。可惜,那地方有一隻青白色的大蛇吐著芯子在乘涼,看見陌生的小崽子闖進它的地盤,大蛇發出絲絲的威脅聲。
長綺才不怕,丟了一片樹葉過去,在那大蛇身上留下一道劃痕,那蛇就被嚇跑了。
她坐在大蛇盤踞的地方,吹著涼風美滋滋。不過還有更緊要的事兒要做,她要和大姐姐打一架。
但是姐姐正在和哥哥說話,那……她再等一會兒好了,等他們說完了,她再出去打架不遲。
小長綺就這般光明正大的聽起壁角來,而那廂一株茂盛的桂花樹下,衛思昭一臉失落的看著長安,再次確認,“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麽?”
長安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何時見過這位衛姑娘?她容貌這般出色,若真見過她,他不會沒印象。可這姑娘也不像是認錯人的樣子,她很篤定的說,“我都聽見你的聲音了。”
長安疑惑,“莫不是幻聽?”
衛思昭被噎了一下,再看長安,突然忍俊不禁笑起來,“你傻還是我傻?我還沒笨到把救命恩人的認錯了。”
可長安還是想不起來,只能呐呐的道,“姑娘若真篤定那人是我,不妨再多提醒我一些。”
話及此長安已經非常窘迫,可他不這樣回復還能怎麽說呢?這姑娘一副“就是他”的模樣,可他腦中偏偏沒有這茬兒,也是讓他頭大。
衛思昭倒是很好說話,聞言就笑著說,“行吧,那我再給你提示兩句。前年盛夏,大概也就比現在早半個月左右,在去往河州的破廟中。”
盛夏,通往河州的破廟?
長安心臟噗通一跳,想到了某些片段。
前年二叔和嬸嬸還在河州,他和長平趁書院放暑假之際過去探望他們。在離開京城策馬狂奔了三天后,天將瓢潑大雨,他和長平暫時趕不到驛站,只能就近尋了一處破廟落腳。
也是巧合,那破廟中正好有主仆二人。那仆人五大三粗,聲音卻秀氣的很,事後長平還說人家“娘娘腔”,被他瞪了兩眼才不埋汰人了。
那仆人精心伺候著一個公子哥打扮的少年。
少年因為中暑昏厥,又因為淋了雨當晚高燒不退。兩人帶的藥因為沒收納好,被大雨淋濕成了一團糊糊,還沒拿在手中,就全部被衝跑了。也幸好他身上帶了不好長樂準備的藥丸子,才僥幸保住那少年一命。不然任由那少年燒下去,不死也得把人腦袋燒壞了。
長安恍然大悟,不敢置信的看著衛思昭,“你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年?”
衛思昭有些赧然的應了一聲,“是我。當時在京中呆的無聊……”話及此突然意識到什麽,陡然頓住不說話了。
長安卻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原來也是個不安分的。”
衛思昭有些窘迫,卻不肯落人下風似得嗔了他一眼。那眼神沒什麽威脅力,卻波光瀲灩,長安感覺似被電了一下,臉皮陡然燒熱起來,渾身不自在的不知道手腳該如何安放。
衛思昭看長安比她更不自在,心裡才舒坦一些。她輕咳一聲,“我也不瞞你,我還真是個不安分的。我自幼不喜內宅,身手小有所成後,就帶著家裡安排的護衛天南地北的跑。祖母和叔父他們總覺得虧欠我,便不想我有任何不得意,因而即便是這些無理要求,他們也都答應了。”
“那次去河州,也是因為韃子被驅除出境,河州繁華更勝往昔。我在京城聽多了河州的傳奇,總想親自去看看河州如今變成什麽模樣。但因為當時才從西北回來沒多久,天又正熱,家裡人擔心我曬黑了,又想著我年紀大了,到了說親的時候,再這麽往外邊跑,被人知道了不像話,所以要我留在府裡將養身子。我那時一門心思去河州,才不想留在府裡相看嫁人,所以趁家人不防備,帶著一個侍女便偷跑了。”
接下來不用衛思昭說,長安也都知道了。
因為身邊沒有太多伺候的人,兩人出門也太過倉促,很多東西就沒有準備。不過衛思昭在外邊跑了幾年,也有了行走的經驗,所以兩人一路有驚無險的走了幾百裡路。
但因為那兩天身上有些不舒坦,外加太過炎熱,她心裡躁悶,就那般中了暑。
丫鬟一人背著她挑選避暑的地方,誰知天將瓢潑大雨。他們沒走過這條路,只知道距離最近的驛站還有一天路程,現在過去絕對趕不及。丫鬟頂著大雨背著她四處轉悠,好不容易在兩裡地外找到一個破廟遮身。
可她那天來了例假,先是中暑,後又淋了好大的雨,身體受不住就燒熱起來。
剛燒起來時她還有意識,還能聽見那清朗溫潤的男聲詢問她的症狀,之後吃了藥實在熬不住,才暈暈乎乎的睡著了。
翌日一早她燒熱略有好轉,可眼皮沉重的睜不開,腦子也疼的很。她又聽見那抹好聽的聲音,那人讓丫鬟探了她的額頭,又將隨身帶著的一些吃食分潤給他們。她勉強吞下丫鬟喂下的糊糊,此時外邊的大雨已經停了。
等她勉強睜開雙眼時,就見那對兄弟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霞光萬丈中。
事後丫鬟還和她說,“幸好遇到了貴人,不然姑娘要吃苦頭了。那對兄弟也是京城人士,可惜奴婢身微言輕,不敢詢問他們是那個府邸的。不過奴婢聽見那兄長喚那弟弟長平,那弟弟喚那年長些的少年‘大哥’,這該是一對親兄弟沒錯了。他們長得可真好看,比奴婢見過的世家郎君毫不遜色。可惜姑娘沒瞧見,不然又能多吃一碗飯。”
衛思昭回憶著丫鬟的說辭,至今面色還有些泛紅。她若是真看見了長安的面容, 那是多吃一碗飯的事兒?指不定當時就心動的打馬回京,讓娘親和祖母給她張羅親事了。
可惜當時只聽見了一把好聲音,並沒有看見長安的長相。還是兩個多月前柯柯出嫁,她隨同祖母過去參加宴席,才又看見了長安。
那時候她也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長安代替他小舅舅給柯柯的兩個弟弟說好話,想讓他們放行時,她湊巧就覺得他那嗓子好生熟悉。回憶了片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原本就準備這樣放棄,結果迎親的人要離開時,她聽到那少年喚了身側的弟弟一句“長平”,還聽他說,“快跟上,小舅舅和小舅母已經出去了,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麽?”
她終於回想起在哪裡聽過這聲音,在抬頭看那少年,就覺得臉上登時彌漫上一股熱意。
回了府裡她都魂不守舍的,埋首在被子中面頰羞紅。
丫鬟以為她起了燒熱,還大張旗鼓的喚了母親過來,還要給她請禦醫診脈。
她無可奈何,當然,也是因為起了心思,所以扭扭捏捏的把事情說給母親聽。
母親沒一口回絕,隻問她可知那少年是否成親?有無定親?有無未婚妻或通房妾室之流?他人品如何?才能如何?家境如何?是否是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她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上來,母親就說讓她再好好想想,究竟是因為“救命恩人”的光環對他生了好感,還是被他的人品才貌折服,才想以身相許?
她冷靜了一些時日,將這些問題好好思慮過。最終確定,她就是喜歡上他的人品,當然,還喜歡他的聲音和樣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