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諸人來總督府時,才亥時過半。
這登門算早的,一般只有關系還算親近,或是下屬到上司府裡時才會這麽“積極”。
三皇子明顯不是一個江南總督的下屬,那他這樣做,無非就是以示親近,想交好和拉攏徐二郎了。
瑾娘不管這些暗地裡的考量,她在三皇子諸人登門時,親自露面見了一禮。當然,也僅只是她露了面,陳佳玉就沒過來,長樂和小魚兒作為小輩兒,且還是姑娘,自然更沒有露面的必要。也因此,瑾娘見過,長安幾個小子見過,這禮數便算是周全了。
這前廳也不是瑾娘待的地方,她見過禮就借口下去安排茶水席面下去了,倒是包括長安在內的幾個小的,都被留了下來。
三皇子三旬有余,還不到不惑之年,面容上卻已經有了法令紋。他平日不苟言笑,給人不好接觸的感覺。但堂堂皇孫公子,真要和人打起交道來,也能讓人如沐春風,陡然生出相見恨晚之感。
好在花廳內幾個成年人,誰都不是善茬,沒那麽輕易被糊弄。倒是幾個孩子,尤其是長洲和長暉,被三皇子耐心的問了幾句話,陡然生出這個伯伯真和藹,這個伯伯脾氣好。人家官兒比自家爹還大呢,可比自家爹要可親多了,回頭得讓爹好好學學,爹要是天天這麽哄著他們倆,按讓他們幹啥都行。
長洲長暉對三皇子的觀感特別好,有啥話直接就吐露出來,都不帶思考的。
榮哥兒站在旁邊看的焦心,他非常擔憂兩個小兄弟口無遮攔說些有的沒的。好在三皇子不是那麽沒分寸的,長洲長暉也不是真的那麽缺心眼。他們這是瞧著在自己家,不管怎樣自己也不會吃虧,所以說話才沒計較那麽多。可你換個地方試試?
若是換了地方,即便眼前的人還是和藹可親的三皇子,他們也會警惕起來,不會那麽傻乎乎的問啥說啥。
兩個孩子特別機靈,看得三皇子也是眼熱。他這輩子還算順風順水,唯獨在子嗣上艱難一些。他娶了一正妃兩側妃,三皇子府還有其余一些伺候的女人,但總共不過得了兩個兒子兩個姑娘。
若是尋常人,在他這個年紀都可以做祖父了,他卻因為成親晚,過了弱冠之年才相繼有了幾個子嗣。
兩個兒子與兩個姑娘年紀相差不大,都在十七歲到十三歲之間,他們之後再無弟妹,是以三皇子對年紀小的孩童尤其喜歡。
他摸了摸長洲長暉的頭,眸中含笑說,“聽說你們是同胞所出,怎麽我看著你們兩長得不像啊。”
長洲一點不怕生,當即就說,“害,我娘說了,我們雖是同胞,但我們不是同卵兄弟,我們是異卵兄弟。倒是我弟弟,他和我妹妹是同卵兄妹,他們倆長得一個模樣。至於我,三皇子伯伯您看我長的是不是和我爹一個模樣?”
三皇子被他的“同卵”“異卵”說的頭蒙,這是什麽學術名詞,他竟聞所未聞?不過雖未聽說過,卻可以清晰知道究竟是什麽意思,也是有趣。
這種趣味還沒消除,又聽長洲問他是否與父親相似,三皇子當真忍不住笑開了懷。
那裡像呢?
徐總督面容清俊冷肅,滿身威嚴,氣勢凜然,他貴為二品總督,如今已經鮮少有人敢直視他的面容。他當皇子的倒是可以,可他們父子的容貌麽……面目五官是有些相像,但眼前的小公子頑皮率真,說話間雙眸明亮,神采飛揚,這動作一出,和徐總督看著可是不像了。
三皇子簡單兩句話,讓長洲有些蔫蔫的了。他有些不高興,家裡人都說他像爹爹,這位伯伯偏說就一點像,這伯伯的眼光不行啊。
長洲就說,“那你看我弟弟,他和我爹像麽?”
“這倒是不像。”
這也是實話。長暉和長綺都像了瑾娘,尤其是長綺,她比小魚兒幼時還和瑾娘想象。這若是孩子長大些,未免有些男生女相,可如今長暉還小,看起來就過分精致可愛了。
長洲聽到三皇子的話,這下滿意了,“我弟弟和爹爹是不怎麽像,他像我娘呢。當然,他和我妹妹最像就是了。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和一個人似的。”
“哦,那怎麽沒見你妹妹?”
“她闖禍了,娘罰她抄書呢。妹妹喜歡練武,不喜歡讀書,更厭煩抄書,她就磨洋工,不等到截止日期是不會用心好好寫字的。”說完又歎,“也是可憐,我們都可以出來活動,就妹妹不可以。妹妹可委屈了,這幾天還說讓大哥帶她偷偷出門了。”
花廳中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孩童的童言稚語總是如此簡單可愛,小孩子煩惱的事情,又是如此直接有趣,讓人聞之發笑,這幾天的奔波勞碌好似都在這哈哈大笑間消去。
長洲長暉又在花廳中待了片刻,就都離開了。
就是長安幾人,被幾位大人點撥了幾句,也都出去了。
花廳中幾位大人雖說在說些瑣事,可話題不知怎的,就又轉到世家的私庫上。這一說兩說的,便又研究其公事來,倒是讓前來送茶的下人不好進去。
幾位大人在徐府中消磨了一日,這對前院有些影響,對後宅卻沒什麽妨礙。
陳佳玉如今沒了孕吐反應,整個人精氣神好了許多。她這兩天吃的好睡的好,面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瑾娘過去時陳佳玉在院子裡轉悠,之前一場秋雨過去,天氣陡然轉涼。如今早晚都得穿著夾衣了,倒是中午和下午時,天氣還有些熱,倒是可以穿的單薄些。
陳佳玉穿的也有些單薄,她隻穿了一身玫紅的褙子配一條虞美人曳地長裙,整個人娉婷嫋娜,看起來好不惹人憐愛。
瑾娘走近後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又叮囑她,“早晚一定注意加衣,你現在懷著身子,若是染了風寒,也不好用藥,到時候孩子和你都受罪。”
“唉,我知道的嫂嫂。嫂嫂放心,我如今一門心思安胎,對自己的身體看得緊的很。我肯定會將自己照顧的妥妥當當的,指定不會讓孩子受一點委屈。”又說,“這孩子之前已經夠委屈了,因為我吃不下,他也沒怎麽長身體,如今我好了,會盡量多吃些,好讓孩子也長得快些。”
這個理論可不對啊。
作為生了三胎的辣媽,瑾娘對懷孕生產一事還是非常有研究的。她聽了陳佳玉的錯誤言論,就立即拉了她仔細說了並不是吃的越多越好,母體是要盡可能吃一些營養的東西,這才能保證孩子成長發育所需要的養分。但是也不可以暴飲暴食,不然後期腹中胎兒過大,對母體和孩子都不是好事。尤其生產時,很容易一屍兩命。
當然,最後一句話瑾娘並沒有說,可她暗示了兩句。僅僅只是暗示,也把陳佳玉嚇得不輕,瑾娘覺得陳佳玉完全可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之後即便多喝一杓湯,都要斟酌了再斟酌。
這哪兒行啊,作為孕婦這麽多思,那可敗壞身體了。
瑾娘又想和陳佳玉好好科普科普,但張開嘴她又閉下了。她決定之後還是請個大夫過來,詳細和陳佳玉說說注意事項。或是讓長樂過來說也行,總之她還是別開口了。
她說的都是自己的經驗,雖然有一定的科學依據,但不一定適用於陳佳玉。還是讓專業的人來做專業的事兒,她就不添亂了。
從陳佳玉這裡出去,瑾娘又碰見了長樂和小魚兒。
如今還沒到飯點,兩姑娘都過來了,這就有些奇怪了。“你們倆都忙完了?前邊不用你們看著了麽?”
長樂就說,“該查看的我和小魚兒都看過了,該囑咐的也囑咐了。一切都順順當當的,我們看那邊沒我倆啥事兒了,便把文華和驚蟄留下了。若是小事兒之後她們倆商量著解決就行,若是解決不了,我讓她們倆及時過來報給我和妹妹。”
文華和驚蟄分別是長樂和小魚兒的貼身丫鬟,可以說兩個姑娘院裡的事情,基本都是這倆丫鬟在拿主意。
那倆早先是長樂和小魚兒親自挑的,這些年來瑾娘看著也還不錯,所以就沒再派大丫鬟過去兩人那邊。
既然前邊沒啥事情,瑾娘就帶著兩人準備去翠柏苑。熟料兩人卻都說有事要做。
長樂是要忙她的製藥,她研究麗家的殘方研究出一點成果,迫不及待想試驗一下。若非今天有宴席,而之前府裡的宴席嬸嬸都交代給她和小魚兒“善後”,她也是不會出來的。她且忙著呢,靈感來了不能及時抓住,那種鬧心抓肺的感覺,那可太折磨人了。
小魚兒也還有一幅畫作沒接近尾聲。
她之前從瑾娘這裡學了3d作圖的方法,很是為之驚豔。盡管她不知道何謂3d,這種畫法又是從何處來的,娘也吱吱嗚嗚的沒給解釋出個所以然。但用3d作出的化作有一種全新的立體感,那是從未在古人的化作中出現的畫面,讓小魚兒很是為之癡迷。
她如今在研究用3d畫法畫人物以及物品,畫的如癡如醉,根本不願意分心出來做任何事兒。
但是宴席是她和姐姐早就開始操持的,娘之前也沒特意說什麽,那就是還按老規矩,交給他們姐妹倆善後唄。
既然如此,他們也不能推辭,只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忙這人間瑣事了。
不過如今既然忙完了,那就沒有什麽能阻擋她追求畫作更高境界的腳步。
是以,姐妹倆和瑾娘辭別後,就匆匆回去閉關了。
瑾娘無奈的擺擺手,目送小姐妹倆個遠去。孩子太上勁了,家長雖然心中驕傲,但也會擔心孩子們身體的。兩姑娘都正長個,可別因為太勞累長不高。
瑾娘一邊想著這些,一邊往翠柏苑去,她吩咐丫頭說“一會兒往水雲居的小廚房傳個個話,就說我說了,之後那邊廚房中各種湯水一天到晚不能斷。不管是大骨頭湯,烏雞湯,鯉魚湯,還是鴿子湯,豬肚湯,每天換著花樣來,務必讓幾個姑娘吃好喝好都長肉。”長肉什麽的不是重點,關鍵是長個還有補氣色,這才是重中之重啊。“外院的廚房中也去通知一聲,每天也給幾個少爺多灌兩碗湯水,還有糕點之類能填肚子的,也別斷了。一天備個三五樣,讓他們換著吃。”又說了安排小廚房的人值班,省的幾個孩子餓了肚子再去叫人麻煩雲雲。雜七雜八的說了一大堆,瑾娘才把丫鬟放走。
一扭頭瑾娘就看見青穗悶笑著看著她,瑾娘一眼看出青穗在笑啥,就道,“人都說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等你什麽時候成親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不會笑我了。”
青穗聞言卻只是抿嘴笑著搖搖頭, “我這輩子都不準備嫁了,怕是體會不到夫人的心情了。”
青穗是個死腦筋,腦子裡完全一根筋。她認準了早年定下的未婚夫婿,邊不準備嫁給他人。即便時過境遷,那小哥哥不知生死……即便還活著,他比青穗還大了幾歲,現在指定也已經成婚生子了。所以青穗這等待完全沒有必要,可不管瑾娘如何暗示,青禾幾人如何明勸,青穗就是不準備考慮成親的事兒。換這姑娘一句話那就是“他可以言而無信,我卻不想做那背信棄義之人。人這一生總要有些堅持,不然怕是於心不安。”
青穗話說的明白,可前兩年連不打算成親的青苗都成親了,青苗青禾青古全都有了兒女,瑾娘身邊四個大丫鬟只剩下她一個孤零零的,誰看了也覺得不舒服不是。
可惜,不管他們怎麽說,青穗就是不聽。有時候覺得他們說的煩了,這丫頭就裝聾作啞,或是直接躲了。她這麽冥頑不靈,連瑾娘也那她沒有辦法,最後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不勸這丫頭了。
徐二郎送走幾位貴客回了翠柏苑,此事天已經到了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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