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雖然偶爾也會送飯菜來翰林院,但真的很少。一來是因為翰林院也有食堂,一應大小官員都在這裡吃飯,包括翰林院掌院學士,有時候不耐煩回家了,也在這裡湊合。瑾娘若天天送飯過來,擔心徐二郎天天吃“小灶”不合群,所以就不敢做的太過分了。
二來則是因為,他們所住的柳樹胡同距離翰林院有些距離,做好的飯菜拿到這裡也變了味兒。所以綜合考慮,瑾娘就很少讓下人來回送飯了。
但偶爾家裡做了新鮮的吃食,她想讓徐二郎也跟著嘗嘗鮮,才會特意讓人送來。
而今天的飯菜都是家常菜,其中也沒有特殊食材,這樣的情況下還需要特意送來麽?
問是這麽好,徐二郎吃著卻很香。這口味他一嘗就知道是瑾娘的手筆。瑾娘鮮少下廚,不過廚藝還好,雖然比不上專業的廚娘和師傅,但她做的家常小菜味道鮮美,倒是挺符合他的口味。
徐二郎吃的甚香,曲河則笑著回道,“說是四姑娘準備給老太爺老太太做身衣裳,但是缺了兩色絲線,就上街來了。長樂姑娘也有心去鋪子裡買些罕見的藥材,就跟著四姑娘一道出來了。”
徐二郎頷首,心中已經猜到瑾娘為何送飯來。
怕是他坐車去宮裡時,經過朱雀街被翩翩和長樂看到了,兩個小姑娘將此事轉告給瑾娘,瑾娘擔心他出意外,這才明為送飯,實際上是打量他的安危來了。
念及此,徐二郎就讓曲河回去送個信,“告訴夫人,我稍後回家會去糕點鋪子給她買些吉祥如意卷,再買些玫瑰蓮蓉糕,牛乳菱粉香膏,還有奶油松瓤卷酥。你問問夫人還有幾位姑娘,看還想不想吃別的。”
“是。”曲河應聲出去了,徐二郎慢條斯理吃了飯,又親自己將東西收拾了,才泡了杯茶慢慢喝著消食。
等他一通折騰下來,已經到了下午上衙的時間,衙門裡的其余大人也都醒來了,正吩咐各自帶來的小廝打水伺候他們洗漱。
徐二郎去了集體辦公的大堂,幾位收拾好的翰林院官員看見他,俱都熱情的和他打了招呼。順帶著親熱的寒暄,言語藝術的打探中午給陛下講書一事如何,有沒有犯陛下的忌諱,有沒有得到什麽賞賜?
賞賜……自然是沒有的。犯忌諱,這個也沒有,不然徐二郎也不可能安然無憂的站在這裡了。
幾個同僚沒在徐二郎這裡探聽到有用消息,失望的歎口氣回去工作了。
徐二郎則找到頂頭上司,將已經完整一半的整理校對書稿遞給對方,隨後回去繼續讀書,繼續整理文稿。
下午下衙時天色尚早,徐二郎被宿遷和李和輝約著去喝了杯茶。
宿遷和李和輝都是有分寸的性子,倒也沒有詳細打探他在宮裡的舉動,只是叮囑他入了宮更要謹言慎行。
宿遷道,“我之前也在禦前當過一次差。”那次還是被掌院學士帶去的,為的是兩個藩國來進貢,順便想帶回一些宣揚天朝上國禮儀文明的書籍回去。宿遷就是作為謄抄書單的人,被帶進宮面聖的。那還是他自殿試和杏林宴之後,又一次見皇上。所以數來數去,這輩子他已經減了陛下三面了。
李和輝是皇帝的侄兒,因為皇帝心疼這個命運多舛,偏又才華橫溢的侄兒的緣故,李和輝科舉後得以常常進宮。或是陪陛下閑聊,或是陪陛下下棋。陛下對這個侄子的寵愛也可見一斑,不僅時常有賞賜下去,就連去行宮避暑幾天,也不忘把侄子一道帶走。甚至於,聽說陛下如今已經開始操心李和輝的婚事了。
李和輝對陛下親近,
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常常在禦前行走,應對自有一番章程,所以此時含蓄的提點幾句,就已足夠徐二郎和宿遷之後面君時使用。幾人並沒有多做停留,喝了兩杯茶就散了。
稍後徐二郎果然去了京城首屈一指的糕點鋪子珍品齋,挑揀著裡邊還算新鮮,且熱賣的糕點,每樣都買了一些。
等他提著這些糕點到家時,遠遠就看見小魚兒和長樂迎了過來。
徐二郎搖頭輕笑,小魚兒眨眼間就到了跟前,雙手抱著爹爹的大腿,扯著軟軟的小奶音喊“爹爹我好想你啊”。一雙漆黑透亮的大眼睛,卻瞅都不瞅她爹一眼,那視線盡往糕點袋子上瞟了。再看那紅潤潤的小嘴巴微微張開,好像有瑩亮的口水流出來。
徐二郎好笑的摸了摸小魚兒的軟發,笑罵了一句“小饞鬼。”說著話將糕點袋子遞給一邊站著,笑看著他們的長樂,“你們兩個拿去吃吧。”
長樂笑的眉眼彎彎的應了一聲“好,謝謝二叔。”
小魚兒聞言也一把松開爹爹,一邊給爹爹揮手,一邊拉著姐姐歡快的往屋裡跑去了。
徐二郎看她們跑的跌跌撞撞的,不由開口提醒,“跑慢些,沒人和你們搶。”
與此同時瑾娘也在屋中開口,“想吃以後還讓你爹爹給你買,你看你們兩個小姑娘……這哪裡還有小姑娘的樣子。”
長樂和小魚兒嘿嘿笑,態度良好的認錯,可看這態度,明顯那話他們都沒往心裡去。
瑾娘好氣又好笑,索性也不管她們了,她接過徐二郎遞過來的官帽,又隨他去裡屋換了常服。
一身束縛解開來,徐二郎松了口氣,神情都舒緩了幾分,瑾娘見狀就道,“還熱呢?再忍忍吧,都入秋了,也熱不了幾天了。”
徐二郎卻道,“今年比之往年要熱上幾分,熱的時候也長些。我聽宿兄說,上年這個時候溫度早就降下來,早晚出門都要多添一身衣裳了。”
可如今呢,如今早上出門還好,畢竟去衙門時日頭還未升起,倒有幾分涼爽,可下午下衙時當真熱的不成。尤其徐二郎火力大,更是要洇濕幾層衣裳。
徐二郎在屋中靜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身上那層熱意才漸漸消退。瑾娘此時又給他端了消暑的綠豆沙和酸梅湯,徐二郎挑揀著喝了些,倒是涼爽許多。
此時才有空和瑾娘說中午進宮的事兒。
“沒大事,只是例行給陛下講書罷了。”話及此徐二郎一笑,“也說不上是講書,仔細說來,用讀書二字形容倒是更合適一些。”
瑾娘:“那你就單純的進去給陛下讀書了?”
“嗯。”
“讀的什麽書?”陛下喜歡的書,肯定不是凡夫俗書,回頭她讓自家幾個孩子也跟著讀讀。
徐二郎:“《帝王論》。”
瑾娘:“……哦。”這偶像模仿不起,還是別模仿了。
瑾娘之後還想問陛下反饋如何,陛下是圓是方,陛下的心情喜怒等問題。後來想想陛下整個人距離他們家實在太遠了,所以還是別說陛下了,且說說今天的晚餐吧。
用過晚餐三個小姑娘就去睡了,徐二郎則牽著瑾娘在院中繞了兩圈,才回去休息。
興許是快要八月十五的緣故,今天的月亮非常明亮。雖然還是殘缺了半邊,但是灑下的光輝卻將整個大地都映照在一片朦朧的光輝中,又夢幻,又靜謐,安靜怡人。
兩人也不說話,就這般牽著手慢慢走,隨後見露水下來了,徐二郎才牽了瑾娘回去。
之後的日子依舊平穩安然,只是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個隱形聲控,繼此番宣召徐二郎進宮侍書後,之後有接連宣召了兩次。
那兩次一次是例行給皇帝講書的時間,另一次卻不是。而這兩次也都不該徐二郎當值,偏偏陛下就點了他。
這個情況下,徐二郎想不火都不行。所以朝堂內外都隱隱有了聲音,說徐士衡當真是入了陛下的龍眼了。
有人來巴結,自然就有人厭棄。而和徐二郎鬧矛盾的,赫然就是翰林院原本的一位侍書大人。
翰林院有總共有侍書四人,那位被徐二郎搶了面君的機會的,也不是心胸開闊之輩。恰相反,那位前輩是早好幾屆的進士,之後通過補官考試入了翰林院為官。又努力攀爬了二十余年,才爬到六品的位置上。
這是他努力二十余年的成果,偏偏有些人就是時運好,一入翰林院就是正六品。偏人家還年輕氣盛,前途光明,這讓老前輩如何咽的下氣。
那人本就看徐二郎不順眼,偏此番又別徐二郎搶了機遇——他不敢將過錯推到陛下身上,只能遷怒上徐二郎,可不就把徐二郎當仇人看了。但他自己庸庸碌碌,沒本事沒能耐,所以即便看徐二郎不順眼,也沒辦法給徐二郎添堵。由此就想到了方程,就和方程好上了,兩人蛇鼠一窩,每天在徐二郎背後嘀嘀咕咕,看得翰林院中諸位大人屢屢皺眉。
李和輝擔心兩人會在背後壞事,特意叮囑徐二郎要當心那兩人。徐二郎從不小看任何人,哪怕是無名宵小之輩,哪怕那人看起來毫無殺傷力,他都給人打上“重點關注對象”的標簽,會吩咐人暗暗盯著。若那人當真不再背後搞鬼且吧,不然,且有的他們後悔的時候。
徐二郎青雲直上,瑾娘是第一個感覺到的人。
問她從哪裡感覺出的?這個問題簡直不要太簡單,只要看看面前一天比一天厚的帖子,就可以看出來徐二郎現在在外邊有多火熱。
徐二郎這天晚上歸家時,就見瑾娘對著厚厚一疊帖子發呆,就問她,“做什麽呢?”
瑾娘說,“我在煩惱啊。你看你現在只是稍微抬步往上走了一點,咱們家就客來如雲,帖子更是雪片似得從四面八方飛過來。那等你飛黃騰達,位列一方大員後,每天投到咱家的帖子,豈不是得用大竹簍子裝?哎呀,門庭若市,雖然風光,可是想想也讓人很煩擾啊。”
徐二郎不打斷她的美夢,隻問她,“煩擾什麽?煩擾帖子太多了?”
“可不是。到時候整天忙著看帖子,我都沒空玩耍赴宴了。”
徐二郎:“……”繼續做美夢吧,你高興就好。
稍後就到了中秋佳節,此時瑾娘也接到了平陽鎮那邊娘家送來的節禮。其中有父親和姨母給她準備的諸多土儀,還有姨母給小魚兒和榮哥兒做的小衣裳和小鞋子。
當然,可能是林父送東西來時,特意詢問過徐府徐母要不要也送些來,所以其中也夾雜了徐父徐母給的些許物件。但明眼一看就讓人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沒有誠意的,像是倉促間到世面上買來的物品。有小娃娃穿的衣衫鞋襪,當然也有給兒女置辦的衣裳——可惜錯誤顧忌了徐二郎和翩翩、徐翀的身量,那些衣裳中沒有一件合身的。此外……就沒有了。
送節禮過來的人還順道送了封書信。
信是青兒潤筆寫的,在信上青兒交代了父母身體健康,父親中進士後家裡條件大大改善, 縣令還想請父親去縣衙做文書,可惜被父親推辭,父親依舊在在鎮上開私塾教導學生一事。
但因為林父如今好歹是進士了,所以慕名前來的學生比之前多了許多倍。家裡的私塾已經裝不下了,父親就出了錢,將隔壁兩間院子都買下來打通,做了一個小小的書院。同時還邀請了鎮上兩位秀才公過來教書,已經小有氣候。
他備考期間閑暇時也會過去授課,但因為學識有限,只能幫助小兒啟蒙。即便如此,他也從中收獲良多,如今覺得學問大有進益,希望來年能夠順利考中秀才。
又隱晦的提了一句,父親中進士後舅舅和舅母帶了一家人前來賀喜。當晚一家人用餐時,舅母提及想讓兩家親上加親,將明珠嫁進來,和他締結良緣一事。
瑾娘看到這裡心臟“噗通”“噗通”跳了起來,她忍不住眉頭皺起,面上的表情變得不大好看了。
她倒不是嫌棄明珠表妹配不上青兒……好吧,確實有點小嫌棄來著。畢竟明珠雖也生的不差,可被舅母教導的大字不識一個。
青兒呢,他如今有個進士父親,自己也有望功名仕途,按照瑾娘的設想,青兒的妻子最起碼要識文斷字,和他有共同話題聊。這是最最基本的要求,瑾娘覺得這要求一點都不高。不然讓一個飽讀之士,整天對著一個只知道計較柴米油鹽的市井婦人,時間久了,婚姻想不出狀況都難。
更何況,表兄妹成親什麽的,有風險啊。不能因為兩人的私欲,禍害了子孫後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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