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啟,再入之時,徐幡已從木床上起了身來,此時的他,難得安靜地端坐在竹椅上。
“莫動。”
黑紗女子朱唇輕啟,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清冷之意,不拒人於外,隻讓人覺察得心神條寧,拋卻一切浮囂來。
“嗯。”
徐幡已然大概猜得中,是誰回到房中來,索性按耐住性子,任由黑紗女子將自己亂蓬蓬的頭髮打理乾淨。
借著自窗簷透進的微光,黑紗女子雙手穿梭在徐幡的發中。
“好了,你自己去那銅鏡前瞧瞧。”
雲紋束帶綁縛,木梳將蓬發梳理,使其變得順滑來,再著上一身黑紗女子早早備好的鎏金裘袍,真真應了那句俗語:人靠衣裳,佛靠金裝來。
“你這小子打扮一番後,瞧著小模樣來,還真是不錯!”
許雲撫了撫下頜,終是忍不住,發笑出聲來。
“這是莫語姐姐硬要給我弄的,此前那亂糟糟的模樣挺好的,不用費心去精心梳洗,落得一身清閑來,如今......”
瞧見許雲捂著嘴笑道出聲來,徐幡那張小臉漲的通紅,低著頭嘟囔道。
“你去江南,就莫要學他,那是個繁華地,該要整齊、乾淨些。”
黑紗女子不曾回頭看發笑的許雲,只是微微拘著身,替徐幡整理打扮著裝來。
“瞧,莫語姐姐發了話來,不是每個人都如許叔叔這般,不愛乾淨的。”
有了黑紗女子的幫襯,徐幡仰頭,努嘴,叉腰,顯出一幅神氣的模樣來。
“你這臭小子,莫非幾日未打過你,你便好上了天去!”
說著,許雲便要上前一步來,揚起手,裝做要打向徐幡的模樣。
徐幡倒也一溜煙兒的躲到了黑紗女子的身後去,咧著一張鬼臉,衝著許雲搖晃著那小小的頭。
“你這小子......”
“陳爺爺說了,若是以後你打我,我便可以告狀到他那兒去,你管不得陳爺爺,可陳爺爺卻管得住你來!”
許雲還未將話說完,徐幡嘴中冒出的一長串語句便將他欲說未盡的說詞堵了回去,令得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於是此時,便就輪到了許雲紅著一張臉來,那怕是被氣紅的嘍!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閑扯,引得那清冷的黑紗女子也揚起了一縷淡淡笑意來。
“莫語姐姐,你笑了。”
徐幡這個小屁孩透過那層淡薄的黑紗,瞧得了黑紗女子不被察覺的笑意來。
“你要多笑笑,薛大娘說了,愛笑的女子面容可以常駐的,不會那麽快便就老去的。”
徐幡擺出一幅正色模樣,模仿著那學堂的夫子,搖頭晃腦地說道,似乎真的有條有理一般。
“嗯,好。”
黑紗女子沉吟了許久,方才開口回答道。
“你這小屁孩,從哪聽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言語,吵得人煩悶,我要去江南了,你留下來,再說上三天三夜如何。”
許雲轉身,好似真的要拋下徐幡來。
“走了?”
徐幡抬頭望著黑紗女子,女子眼神平視前方,未曾落下,他猶豫不定,但終究還是跑到了許雲的身旁。
“走了。”
許雲對著那黑紗女子拱了拱手,爾後拉起徐幡的小手來,出了門去,黑紗女子也不留在這房中,隨著他們的腳步也出了門去。
朝露溥溥,凝於青竹葉上,恰似玉團子般,晨霧從城中退去,
浮在泛著金波的湖面,行舟徑上,蒼煙繚繞。 雲歸城,如一個仙境般,俗人誤入驚其麗,歸返之時留下了種種標記,欲讓更多人瞧見這座雲上之城,但卻再也無法覓得此前留下的蹤跡來。
如今的別止居門前,站立著三人,他們無不都望著那離去的二人,目光不一,神色不一,內心想法亦不一來。
“江南好,江南好,我如今這般歲數了,還是忘不了那江南的君莫笑來。”
紅鼻子老頭歎道,雖然聲調頗輕,可依舊讓那販酒的楚賀聽聞得一清二楚來。
“江南是好,不僅有美酒,亦有美人來,江南的美人胚子與那皇都中的絕豔女子也不遑多讓。”
這一次二人罕見地沒有拌起嘴來,反而眼中都對於那江南有著期往。
“江南,有好的回憶,亦有不好的回憶來。”
黑紗女子言語道,身旁二人也收斂了那嬉笑神情,瞧著黑紗女子,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來。
“江南在哪呢,將軍帶我去瞧瞧,美酒配美人,豈不快哉!”
一人插進話來。
楚賀朝左瞧,紅鼻子老頭朝右望,看見那蒼白面色之人後,齊齊出聲:“蕭昀,回你的莫問堂去好好呆著!”
“你們都不講道理,莫語你來與我評評理,憑什麽將軍、楚賀言語半個時辰可,甚至吵上一夜, 聽得我耳朵都起了繭子來,都可,輪到我說上一兩句話來,他們便要我回那莫問堂去!”
“你最為公平的,你說說來,還有道理可言嗎?”
黑紗女子未回答那人的言語,只是默默從袖中抽出那管青蕭來,點觸在蕭昀的穴道之上。
“好了,我便先回去了,此前將軍留下的一堆爛帳還要我去細細算道。”
黑衣女子回身,步入門庭之內,唯留下一股淡淡余香。
“盧小二,快些出來!將蕭昀撿拾進去!”
“來了嘞,掌櫃!”
一人至了門前,低伏著身子,語氣中有著揮不去的狡黠之意。
“掌櫃,說撿拾不好吧。”
那人低沉著嗓子,笑回道。
“便就是將他撿拾進去,塞到那床上,莫再讓他胡亂跑動。”
紅鼻子老頭撫須答道。
“對了,將你那腿上與手上功夫改改,我們這是個客棧,並非那盜取之地。”
“是嘞,掌櫃。”
那人答道,爾後拖著眼珠子軲轆轉兒的蕭昀入了房去。
“你隨著他們去江南瞧瞧你的父母?”
門前如今隻留了兩人:紅鼻子老頭與那楚賀。
“回去為何?還不如便讓他們就將我視作死人一具,讓他們心安,讓我心安,也讓那魏老賊心安。”
楚賀自嘲般的解道。
人一一蘇醒,至了街宇之上,販賣的販賣,購酒的購酒,讓這原本頗為冷清的街市,又再一次的,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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